可再抬頭,上首空空蕩蕩,哪容得她求情去?
楊氏幾個呼吸間平穩了自己的心態,越是這樣的緊急狀態,越不能亂!
“林嬤嬤,對外就說我保護那小賤人不力,才被罰的禁足,去通報二小姐和六小姐,讓她們倆去給我求情,娘家的人來找,就說我被罰了禁足見不了他們。”
林婆子彎身應了,便扶著楊氏去“禁足”了。
待她們走后,素秋才探頭探腦從那后堂門簾后轉悠出來,眸光沉沉卻面上聲色不動。
這個大夫人!
而書房那里商量完畢,父子三人各自散去,臉上無一不帶著狡黠的笑意。
怕是接下來有人要倒霉了。
蘇逝書房這里一告退,這就跑到客云來去赴舒墨的約了。
剛一進雅間,就見舒墨把官服的外袍脫了掛在屏風上,自己懶洋洋的坐在地墊上,點了些糕點和下酒的飯菜,正一個人獨酌呢。
蘇逝磨了磨牙:“你丫的能不能把之前欠下的酒錢都結上,再到我這來大吃大喝。”
自從這丫知道他就是君墨問,來客云來吃飯從來都沒客氣過。
舒墨卻是神色不變,繼續小酌:“我好歹幫你干了這么多活,請我吃頓飯又怎么了,君公子?”
蘇逝撿起桌上的空酒杯就朝他砸了過去,卻被舒墨穩穩接住。
“所以你查得怎么樣了?”
“總之跟大幽皇子百里無雙肯定脫不了干系,我去查了查幫助你妹妹運送尸體的幾個農夫,果然出了城就消失蹤跡了,我估計肯定是百里無雙的人。”
蘇逝嘆了口氣,神色一緊:“那那些死士的來路查了嗎?”
舒墨瞥眼投向窗外,淡淡道:“查不查看你。”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摯友極其復雜的母子關系,一邊是生母,一邊是逝去的養母留下的妹妹,怎么選,看他。
蘇逝卻又拿酒杯砸他,眼神淡漠:“你可老實點吧,說得好聽讓我選,其實還不是該查就查。”
他可不信自己一句不想查,這小子就真不查了。
舒墨接過砸過來的那個酒杯,倒滿酒又給遞了回去:“一笑泯恩仇,說好了,我查的你不滿意,也不準遷怒我。”
蘇逝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隨即一笑,只是這笑中,多有苦澀。
楊氏這里鬧得身心俱疲,而蘇珂那邊卻又在砸東西。
君墨問!
年關宮宴可是她飛上枝頭成鳳凰的大好機會!
她盯著霓裳閣那件華服盯得眼睛都酸澀了,本等著到了快月底之時再去競個最后高價,誰知道這才初九!
蘇府的小姐就報了君墨問三個字把衣服拿走了!
那蘇府的小姐卻不是她這個嫡出,是個庶出!
那個蘇掩!
而且這小賤人還剛回府沒幾天!
她又想起幼時她天天學那些枯燥乏味的琴棋書畫,娘親總說她只有學好了才能出人頭地,那個時候她還不懂出人頭地為何物,卻見區區庶出的丫頭,霸占著奶奶爹爹和哥哥的寵愛,卻是正眼都不看她!
好不容易她被送到鄉下去了,她花費了比她多上數十倍的努力,才得到了爹爹,奶奶的寵愛,可現在她居然回來了!
一回來就要把她的一切都奪走!
想到這里,她更覺心中郁結不舒,似乎有血瘀堵在喉頭,喘息不良。
正此時青鳥在外敲著門,焦急說道:“二小姐快開門,大夫人被老夫人罰了禁閉!”
一句話宛若催命鬼符,蘇珂當下一口黑血吐出,便昏了過去。
氣的。
當晚整個蘇府鬧了一宿,老夫人更是在來儀閣陪了她一夜,蘇持遠只來看了一眼送了些名藥便走了。
但自始至終,蘇珂這一病都沒能換來楊氏的解禁令。
翌日,城門守城衛士被殺,那大門上貼著一張黃底紅字的告示——
“我朝與大安戰亂連年,百姓涂炭,動亂不安,今,蒙神靈庇佑,得此平安之際,遠赴大安國都商討和平休兵事宜,聽聞大安朝中先帝幼子,今懷王蕭離疏素有煞神之名,吾等為平民憤,亦彰顯我大幽議和之心日月可鑒,望迎懷王為質,為民除害,萬望大安陛下念及邊疆百姓,首肯我議。”
署名——
百里無羽!
那名字上,還按著大幽皇族的印章!
當下,這張告示雖然已經及時揭下送進了宮,然而告示的內容卻是和長了腳一樣傳遍了整個燕南城,雖然越傳越離譜,可不妨礙整個燕南百姓歡呼雀躍的心神。
要是大幽能把煞神懷王帶走,那大幽可以說是整個大安的救命恩人了。
畢竟,那可是煞神啊!
一言不合滅九族啊!
看你不爽哪怕你一句沒說也滅九族啊!
人家還有皇帝大哥撐腰啊!
殺了誰連錢都不帶賠的啊!喪葬費都不出啊!
想到這,整個燕南城百姓居然都開始期待著大幽使者快點來了。
蘇掩在閨房里聽著紅豆繪聲繪色的描述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這人平日里到底是有多混啊?
滿城百姓巴不得給他早點送走?
她造這么大個假也很不容易的好不好,好歹跟著劇本走啊?
本來想用這封告示激起全城百姓奮起而攻之,畢竟他沒有“殘廢”之前可是以一人之力力守整個邊疆平安的戰神!
那個時候,提起他蕭離疏的名字就能將敵軍嚇退百丈。
可如今,堂堂戰神成了煞神。
沒有人記得他的功績,也沒有人記得他宛若傳奇的行軍之道,更沒有人記得他曾經為守這疆土百姓而灑的熱血受的傷,他如今留下的,只有“殘暴”二字。
想到這,她突然心疼起那個俊美無雙的男人起來。
看自家小姐攤在桌子上像只無骨的章魚,相思忍不住笑道:“不過還有好消息呢。”
蘇掩挑眉:“什么好消息?”
“大夫人被老夫人罰了禁足三日,聽說是舒寺卿來見了老夫人給鬧的。”
“那也才三日,奶奶到底下不去狠心罰她。”
“可老爺到現在可見都沒去見一面,倒是二小姐鬧了一宿,也沒見老夫人松口。”
蘇掩聞言卻笑道:“那我那好二姐還不恨死我?”
“她可沒空恨你,”紅豆俏皮的眨眨眼,“昨天她重病不起,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老夫人陪她陪了一晚上,特意免了今天的請安。”
她還想說怎么今天突然免了請安,敢情是為了蘇珂啊?
怪不得只罰了楊氏三天。
蘇掩笑了笑:“罷了,三天就三天吧。”
現在可真的是處處忙成一鍋粥,今天這告示,不管民心如何,一時半會皇帝是不會正大光明要把蕭離疏送走了,再加上今天的朝堂之上,舒墨應該會適時把死士一事拿出來,十個用著軍刀的死士呢。
不同于一般的貪污舞弊案,這個案子涉及謀反,皇帝絕不會善罷甘休,這一查,到底查到哪是個頭,就不在她的能力范圍了。
再過幾天書社那邊也有動作,屆時,她就要還那人的戰神之名!
那般絕代傾城的人物,怎么能只窩在小小輪椅上,背負那般不該由他背負的惡名。
相思突然問道:“小姐,現在二小姐病了,我們不去探望,是不是不太好?”
蘇掩點了點頭,笑著摸了摸她腦袋:“不錯,學會些門道了,自然是不好,你們找些禮物,我們去看看我那可愛的二姐姐。”
聽著蘇掩夸蘇珂“可愛”,相思紅豆齊齊在暗地給蘇珂點了香,還望二小姐身體好些,夠她家小姐折騰吧。
往往被她家小姐夸的人,都沒什么好的后果。
聽楓園是她爹爹給她準備的,一應家具俱全且都價值不菲,這院子里無論什么拿出去買,都是數一數二的珍品,可這些好東西且不說蘇珂要不要,讓她送她還肉疼的緊呢!
紅豆相思急得團團轉,也不知道到底送什么,老夫人也在,要是禮物不得心,還惹惱了老夫人可怎么辦?
蘇掩抿了口茶,茶葉是好茶葉,也是她家好爹爹給她備下的,不過這茶泡了兩道已經沒什么味道了,送蘇珂也不算是浪費不是?
隨即抬手拿了茶壺又往她喝過的杯子里沖了道水,往松木的托盤里一放,向著相思紅豆狡黠一笑:“得了,別找了,就這個吧。”
相思紅豆齊齊給蘇珂上了第二道香。
沒惹自家小姐果真是個正確的選擇。
親自端著那杯泡了好幾次還被她喝過的茶,領著紅豆相思便往蘇珂的來儀閣去了。
要說本來還以為蘇珂是眼高于頂,但光是聽這個院子的名字就知道蘇珂的目光所在之處。
有鳳來儀啊。
這人是想著要做未來的母儀天下之人呢。
蘇掩彎了彎唇角,想當皇后?
那也得先把欠她的還上!
到了來儀閣,就見丫鬟婆子擠了滿院,見了她來,還當她是九年前那個沒了娘親庇護任人捏扁搓圓的小丫頭,可以隨意欺辱,滿院的人倒是連禮都沒人行一個。
紅豆正要開口,就被自家小姐攔住了。
蘇掩扯著嗓子朝里喊了一句:“二姐!二姐!阿掩來看你了,可以進去嗎?”
院中下人們見狀私下嬉笑著,心道這三小姐果然是鄉下來的,不懂禮數,這般大喊大叫哪有小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