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流云和影子趕到的時候,就見蕭離疏打橫抱著一個血人,血浸染在他胸前,正一步步逆著光往他們這邊走。
每走一步,都留下一個鮮血的腳印。
他垂著首,光線遮擋了他的表情,但卻齊齊讓流云和影子打了個寒顫。
他懷里的人,肯定是蘇家三小姐無疑,只是已經看不出人形了,渾身是血,脖子上生生露出一個大洞來。
是的,沒錯,一個洞。
似乎是被什么東西,從脖子上生生被咬了一大塊肉下來。
流云反應比影子快了一步,慌忙把就要路過他的蕭離疏給攔了下來:“你瘋了!快把她放下!”
而蕭離疏卻宛如什么也沒聽見,繼續抬步往前走。
他此生都在做的一件事,就是張開雙手,一身傲骨浸在血里,護得身后之人平安無虞,為此,受過多少傷,挨過多少刀槍棍棒,他都無所謂。
而終于,有人愿意背負一切,留一個背影給他,為了保護他而絞盡腦汁。
現在,這個人沒有了。
倒在他自己掌風之下,倒在她自己的一片血泊之中。
他原本以為余生都要利用她的體質,湊合著過一生,現在這個余生沒有了,他才發覺自己有多想留住這個余生。
有她在的余生。
流云咬了咬牙,沒客氣,抬手朝著他沒戴面具的那半邊臉就是下了死勁的一拳。
蕭離疏被打的嘔了一口血,吐出一顆牙來。
這下總算是清醒了,抬首卻見流云把人從他懷里抱走了。
“流云——!”
“要撒瘋等會再撒!再不救她就真的來不及了!”
一句話把蕭離疏徹底喊醒了,緊握的雙拳青筋暴突,到底是憋住了沒砸下去。
流云把人放平,仔細察看了傷勢,除了脖子上那被咬掉的一塊肉,還有胸前裸露的一個血洞,露出內里森森的白骨來,隨即把了脈,卻發現內臟受損嚴重,很明顯是內傷,這等傷勢,換做常人,早就涼透了。
可偏偏這姑娘還在使勁呼吸,從胸前血洞里,亦可觀察到努力的起伏。
她還不想死。
就算是號稱神醫的流云,迄今為止也沒見過這樣嚴重的傷勢,更沒見過在這樣的傷勢下還能努力茍活的人。
也算是這極陰之體救了她一命了。
當下也顧不得男女之別,便打開藥箱,將胸口衣物連同里衣一塊撕開,更直觀的露出胸口上可怖的那個血洞,然后從藥箱里拿出棉布,別過頭丟給蕭離疏:“擦干凈。”
饒是影子,見那深可見骨的傷口,也忍不住別過了頭,就算他是從那般深獄里爬出來的,也不曾見過這樣可怕的傷口。
蕭離疏沒猶豫,立馬上前,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一點一點擦拭著她汩汩流出的鮮血:“擦不干凈啊,這血根本止不住!”
流云嘖了一聲,推了他一把:“走開!”
這便將藥粉和藥水混合了倒在另一塊棉布上,然后摁在傷口之上,神色嚴肅:“蘇掩啊蘇掩,你要是不想死,就給我大口呼吸!別死啊!”
血很快浸透那好幾層之多的棉布,流云見狀又換了一塊蘸了藥水藥粉的棉布按上去,然后一邊抽出銀針,指尖翻飛迅速在幾個大穴上行針,企圖止血,心道求你了!快止住吧!不要再流了!
“離疏,我藥箱里的綠瓷瓶,給她喝下去!”
他聞言立馬翻了翻藥箱,找到唯一一個綠色的瓶子,再小心翼翼的抬起她腦袋,讓她枕著自己的膝蓋,然后給她灌藥,可惜卻完全喝不下去,心一橫,將剩下半瓶倒進自己嘴里,附身穩住她冰冷的薄唇,小心撬開了,把藥灌進去,再封住她的嘴唇,不讓她吐出來。
流云見狀忽然粲然一笑,抽出空調侃道:“可以啊蕭兄!”
“笑什么笑,要是她死了我送你下去陪葬!”
“極陰之體,一到關鍵時候可真是救命的好東西。”流云神色微微放松下來,雖說跟他的藥有關系,可剛剛還血流如注的傷口,這會子居然已經止了血!
蕭離疏亦是一愣,隨即垂首看她鼻翼的顫動越發明顯。不由松了口氣。
流云迅速給她包扎好胸口,隨后開始處理她最可怕的脖子上的傷,在藥箱里又翻了幾瓶藥水出來,輪著倒在傷口上給她清洗,隨即用沾了藥的棉布給她按壓止血,再予以包扎,總算是把一身傷口都處理完了。
“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也多虧她的體質,尋常人這樣的傷,早就死了八百遍還有得多。”流云總算是松了口氣,抹了把滿頭的細汗,“能不能活命,接下來的就看她自己了。”
蕭離疏扯下自己的厚披風給她裹上,隨即打橫抱起把人交給了影子,自己坐上了手下送過來的輪椅,眉目一凜,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向流云怒道:“現在本王怎么出去啊!”
這小子下手一點情面都沒留,現在半邊臉腫得跟饅頭一樣大,還被生生打落了一顆牙齒!
流云嘴角一抽,暗道不好,只好笑嘻嘻給他遞了瓶藥:“牙齒我是沒辦法了,不過這藥消腫,你先用著再說唄。”
“流云——!”
在外候著的蘇逝只覺又聽到了一聲巨大的尖叫聲,震飛了滿林飛鳥,只不過這次顯然是個男聲,而且聽著不像是懷王的聲音。
蕭離疏對著流云俊美的臉也來了一拳,總算是解氣了,這才拿他的藥給自己臉上敷了,等迅速消了腫,才帶頭搖著輪椅往外走了。
流云揉著自己腫起來的臉,用力磨了磨牙,該死的!
好心當成驢肝肺!
下次別求著他救人!
蘇持遠那邊雖然沒聽見蘇掩的驚天巨喊,可是在處理完死士們的傷口后仍然沒看見蘇逝或者別人進來匯合,到底是放不下蘇掩,便冒險又和蘇博遠一家進了林子往入口處走去了。
至于百里無羽?
他又不傻,再跟去豈不是找死。
便找了個借口留在了鎮甸里,任由他們幾人策馬往林子深處去,咬了咬牙,錯失了這一次機會,之后再要那臭丫頭的命就難了,而且,還有百里無雙那小子從中作梗!
蕭離疏帶著蘇掩,小心翼翼的往林子外面去了,畢竟她小命還沒保住,因此一舉一動都得小心謹慎。
等出了林子,剛看見蘇逝的馬車,就正好與蘇持遠湊到一處去了。
“懷……懷王殿下!”
怎么好死不死的這都能遇上這個煞神啊!
蘇持遠眉頭一挑,不對,這煞神的侍從懷里抱著的人……
雖然拿黑袍給裹起來了,可是露出的衣角和那張染了血的小臉,不正是自家閨女嗎!
“阿掩!”蘇持遠當下忘了這煞神的三尺之禁,三步并兩步徑直沖到了影子身邊,果見影子懷里的,就是自家女兒無疑!
只是,那慘白的毫無血色的小臉此刻濺滿了血,雙眸緊闔,任憑他怎么呼喊,也沒有半點回應。
蘇逝也疾行而來湊到了影子身邊,見她慘白的小臉,當下一驚:“阿掩!這是怎么回事!”
蕭離疏微微瞇起了眼,沒說話,但顯然沒同意讓影子松手,他現在絕不同意任何人把這人帶走!
影子沒得了自家爺的命令自然不敢松手,只凜然道:“兩位大人莫不是忘了,我家王爺的禁令?”
父子倆對視了一眼,猛然發現早就越了那三尺的界了,慌忙各自后跳了一步,這才后知后覺的行禮道:“下官見過懷王殿下!只是不知,懷王殿下為何……”
為何會和阿掩在一起!
而且,阿掩分明破了那三尺的禁令!
爻這才從林子里躥出來,向蘇持遠行禮道:“老爺!是小姐讓我去找懷王殿下過來的。”
父子倆齊齊一愣,阿掩……自己去找的這煞神?
莫不成……
???
難道這閨女要姓蕭了???
不過,現在也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流云捂著臉,沒什么好氣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想不想她活命了?想就趕緊把她給我帶回去。”
傷口都是緊急處理,再不轉移到安全且平穩的環境,那樣的傷口就算處理了也是白搭。
而且他也確定,整個燕南城,除了他沒別人能救得了這小姑娘。
蕭離疏點了點頭,瞥了一眼蘇家父子,眼底怨氣流轉,明明她是跟他們一起的,可現在這一個兩個的都沒事,卻唯獨她差點丟了小命!
可再怎么樣,蘇家的人,看在她的面子上,總不能動吧,不然回頭這丫頭醒了還不跟自己算總賬?
于是理也沒理蘇家父子,只淡淡向影子和流云道:“回府。”
這是打算,把蘇掩也帶走啊!
蘇持遠當下顧不了那許多,慌忙卡著三尺的距離把人給攔下了:“懷王殿下!小女不懂事,多有得罪之處還請王爺大人大量,饒她一命!”
蘇逝也隨即跟上來道:“懷王殿下!若舍妹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下官定會教導,還請王爺放她一馬!”
要是她被這煞神帶走,清白名聲什么的還是兩說,有沒有命在都不一定啊!
而且顯然她已經奄奄一息了,哪能禁得起這煞神的折騰!
蕭離疏見這兩父子的模樣,忽然咧嘴一笑,只是伴著笑意,眼底怒氣和殺意卻是更甚!
“她與你們一起出來,你們一個個的都毫發無傷,唯獨她差點死在這深林里,你們,到底有什么臉跟本王要人,嗯?”
蘇持遠被他生生噎了口氣,是啊,全家人就這孩子受了這么重的傷,他一個當父親的,哪來的臉面要人?
*作者注:古代冷知識,在古代親吻嘴唇被視為不尊重的行為,所以男子只會和小妾接吻而不會和自己的妻子接吻,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相敬如賓”了。
ps:小說里都是情節需要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