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走近房中的茶榻，脫下紫色斗笠順手遞給蘇檬，露出里面一身白色的便服。他瞥了一眼剛站起身的虛音法師道：“不知怎么的，天氣悶得緊，朕剛走過來，一絲風(fēng)都沒有。法師，這可是秋天，這幾日天氣都如此嗎？”

“是的，的確許都秋日如此天氣極少，陛下。”虛音法師恭敬站在棋盤一側(cè)，對衛(wèi)國皇帝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朝李夜道：“不過，陛下今日回來了，怕不是明后天就有大風(fēng)大雨。”

“素聞大師預(yù)言雨水，十有九中。看來，朕在許都大可不必這么悶。”李夜在茶榻緩緩坐下，看了看面前的棋盤，笑了笑道。

“皇上，您過獎了。全靠陛下隆恩浩蕩！”虛音法師看看李夜，低頭道。

一直跟著李夜身后的蘇檬，見李夜落座，忙快步走近茶榻，一手拿著皇帝陛下的紫色斗笠，一手取出銀針仔細(xì)檢查桌上小暖爐和茶壺里的東西。

“好吧，沒有外人，你我不必虛禮，你也坐吧。”李夜掃了一眼自己對面的座位，看向低頭垂首的虛音法師道：“我們，今天不急下棋。朕，想先和法師聊聊。”

一旁，虛音法師抬眼，眼神微微一亮，忙上前一步朝李夜拱手道：“老衲也正想和陛下聊聊。”

“好吧，”李夜抬眼，望了望虛音法師，眼神淡淡道：“那就正好一起聊了。”

“陛下先請。”虛音法師幾步上前，微微側(cè)著身子在李夜對面的茶桌坐下，然后開始拿起桌上的茶壺，給李夜放在虛音法師這里的專用頂級紫砂茶杯里布茶。

“這茶，是法師親自炒制的吧？”李夜掃了一眼面前淡黃清香的茶湯道。

“是的，承蒙陛下錯愛，就愛老衲親自炒制的茶。陛下您來，那敢用別的茶。”虛音法師緩緩放下茶壺，嘴角微微含笑。

“好了，你和我說說玉華之死查出什么問題了嗎？”李夜一手端起面前的茶湯，湊近嘴邊，輕輕吹了吹問道。

“陛下，玉華姑娘死因蹊蹺，這幾年，我們查了許久也無法搞清楚原因。”虛音法師小心地看了看李夜臉上的神色，才道：“也許，玉華姑娘身上是有什么域外奇毒，我們不知道，也未必可知。”

“法師，你知道朕一向不信鬼神。可是，玉華這件事，朕倒真的有些動搖了。”李夜小口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湯，將手中小巧的紫砂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道：“法師，你是不知道，玉華最后這次回來，朕覺得那神情，那動作，包括她的氣息，都太像阿瑤了。不可思議。”

聞言，虛音法師看看李夜，低低頭，沒有說話。

“你說，阿瑤是不是也舍不得朕如此傷心，借玉華的身體回來看看朕呢？”李夜看了看手中的紫砂茶杯，微微發(fā)愣。

虛音法師這才抬頭，小心看看李夜道：“陛下，借體？！這不太可能，玉華的種種事，老衲覺得應(yīng)該只是巧合。”

“朕也知道，不可能。”李夜掃一眼虛音法師，突然苦笑道：“朕謀她國土，害死她父皇皇兄，她最后還是選擇救朕。朕如此待她，虧欠她實在太多太多，更無顏對她。朕又有何德何能，奢望她會舍不得朕，會回來看朕？”

“陛下，莫糊涂！誰都看得出來，安如娘娘對陛下也是一往情深，否則她絕不會甘愿赴死啊！只能說，奈何天意如此罷了。”虛音法師微微搖頭，低聲勸道。

我可不是為了他李夜甘愿赴死，我阿爹阿娘把我生出來，可不是為了替誰赴死的。誰知道那次會那么倒霉的？！只是，有一點，算你虛音說對了，安如和李夜這種情緣，可不就是天意如此嘛。

隱身的我，看看虛音法師對面有些神情落寞的李夜，心中微微嘆氣。

“朕也知道，你今日要和朕說什么。”李夜看著虛音法師將他面前的茶杯又添滿淡黃色的茶湯道：“你不用做父皇母后的說客了，說了這么多年，你不累，朕都累了。”

“陛下，您聽老衲一句勸。早納妃，為皇家開枝散葉！”虛音法師朝李夜拱手，臉上懇切道：“您不想想別人，也該想想江山社稷。您不是普通人啊，陛下！”

“你啊！你，”李夜搖搖頭，用左手一指，指著虛音法師道：“每次都是這些說辭，毫不掩飾。滿朝文武大臣，為這事，敢和朕如此對著干的，也就是你了。”

聞言，虛音法師忙在榻上退后，面朝李夜趴下道：“老衲魯莽，但是一片忠心，請陛下恕罪！”

“好了，不用如此了。”李夜看也不看趴在榻上的虛音法師，端起手中的紫砂茶杯道：“說罷，我父皇母后可還安好？上次，我要你帶去的上好千年人參可有收到？”

“陛下，太上皇和太后，都還好。您的千年人參也已經(jīng)收到，他們還要老衲帶句話給您。”

“朕不想聽。”李夜又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湯，毫不客氣的打斷道：“虛音啊，虛音，這么多年，朕根本過不了自己這關(guān)。”

“阿瑤在太子府的時候就和我說過，只能要她一人，她才會留在我身邊。”李夜將茶杯放在桌上，不知又想起什么久遠(yuǎn)的事，眼神中露出幾分暖意，許久才緩緩道：“我欠她太多，如今，我也只有這點事能為她做了。”

虛音法師抬頭，眼神凝重道：“可是，陛下！太上皇和太后，以及天下萬民，您就可以虧欠嗎？”

“好了，你別在朕面前太放肆，朕自有安排。來，開始吧，我們來下棋。”李夜眼神一暗，盯著面前的棋盤道。

虛音法師心中暗暗嘆氣，他忙朝李夜微微低頭，聽話的挪到棋盤邊坐下。

李夜，也真是個多情種子。身為帝王，在情字上怎可以這樣任性，固執(zhí)得可怕。難怪，衛(wèi)國先帝后要選擇四處云游，真是，眼不見為凈了。

想必溯風(fēng)殿下，回了天宮也會覺得這樣的李夜可笑吧。我默默看著房中，分別燃燒著的幾盞油燈，將屋里照得亮堂堂的。我低低頭，對著最靠近我面前的油燈，微微吹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