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揚真的不是很擅長拒絕別人。

雖然她看不慣姚辰邈的很多行為，但是當她聽到姚辰邈用快哭了的語氣和她說話時，她還是做不到硬心拒絕。

她張開了雙臂，緩緩保住了姚辰邈。

她比姚辰邈要矮一點，她的頭頂正好和姚辰邈的下巴差不多高。

她就這么伸開雙臂，環繞著姚辰邈。

她可以明顯感受到，姚辰邈的身體在微微的抖動著。

他又哭了。

清揚靜靜地站著。

姚辰邈抬起頭看著天，想努力把眼淚逼回去，但是失敗了。

“想哭就哭吧。”抱著他的楚清揚輕輕說了一句話，讓他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過了很久，姚辰邈漸漸止住了哭聲。

“清揚，我真的很討厭自己。”姚辰邈悶悶地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這是姚辰邈第一次叫她“清揚”。平時，姚辰邈連“楚清揚”都很少叫。

清揚的胳膊已經有一點點酸了，但是她依然保持著抱著姚辰邈的姿勢，輕輕問：“為什么呢？”

就在不久前她還暗暗下定決心和姚辰邈保持距離，但是現在她早就把這些忘得一干二凈了。

姚辰邈猶豫了很久。

他伸手把楚清揚的胳膊緩緩拉下來，然后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問：“如果你知道了，你會離開我嗎？”

楚清揚看著他的眼睛。她從來沒有這么認真地端詳過任何一個男孩。姚辰邈是第一個。

姚辰邈很白，真的很白。臉上光光滑滑的，沒有一丁點的疤痕，痘印，或者雀斑。這樣讓他剛剛哭過的眼睛腫的格外明顯。他的睫毛也很長，彎彎翹翹的。眉毛濃密，湊近了看還有一點點的英氣。

看著清揚沒有回話，他默默移開了自己的眼睛，低頭說了一句：“不早了，你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就要轉身離開。

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楚清揚突然叫住了他：“姚辰邈。”

他看向楚清揚。

“你轉過去。”

姚辰邈聽話的轉過身，背對著楚清揚。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一會兒熱一會兒冷，一會兒強一會兒軟。但是我相信，每個人背后都有不得已的原因。人永遠都不會像電視劇里一樣，好人便是徹徹底底的好人，壞人就是地地道道的壞人。”

姚辰邈渾身一個激靈。

“但是不論有什么樣的原因，什么樣的苦衷，我可以理解你對待身邊的人的態度，但是不代表我贊同你的方式和手段。”

“你想說什么？”姚辰邈猛地轉過身，眼神瞬間變得凌厲。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不快樂，是不是恰好就是你做法的結果。”

“不快樂？我僅僅是不快樂嗎？”姚辰邈牽起嘴角，扯出了一個苦笑，“我很久都不知道快樂是什么滋味了。”

他頓了頓，又說：“你不贊同我的做法，是因為你不是我，你沒有經歷過那種痛苦和絕望。被所有人欺壓到后悔自己的出生，被所有人厭棄到無比渴望死亡。你知道這種感受嗎？”

“一切總會過去，一切也終將會過去。”

“有的事情是刻在骨子里的，就像骨折，哪怕這根骨頭長好了，也會有留下永遠不會消失的痕跡。”

清揚沉默了。

姚辰邈說的對，她的確不能理解。她不知道姚辰邈為什么會變得如此冰冷，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對周邊的事物如此的抵觸，不明白他為什么對自己的母親有著如此深重的恨意。

姚辰邈也沉默了。

他從來不期望有人會真的理解自己。他知道，痛苦是足以改變一個人的一切的。但是，沒有經歷過痛苦的人怎么會知道呢？當他說出自己的難受時，只會被人們認為是矯情。哪怕他已經病入膏肓，最親近的人也不會在意分毫。

看著兩個孩子在路燈下默不作聲的背影，馬路另一邊黑暗里的姚辰邈家長捂住了嘴，不想讓自己哭出聲。

姚辰邈的母親羅婉君至今嘴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沒有及時地察覺出兒子的異常。她一直以為，小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是正常的事情。她從來都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嚴重到這個程度。

但是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她從來不責怪姚辰邈用對待仇人的手段和態度對待她。因為她也對自己的兒子懷著深深的愧疚。

最后，還是楚清揚打破了這令人尷尬的沉默；“姚辰邈，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姚辰邈張了張嘴，本來想說的話卻一出口就改了：“我們的約定還有效嗎？”

楚清揚思量了一下，淡淡地說：“應該還是有效的吧。”

然后真的離開了。

姚辰邈看著清揚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在視野里。

清揚心里五味雜陳。

冷靜下來的她知道姚辰邈的脾氣怪異，理應和他保持距離，但是一想起姚辰邈兩次在她懷里痛哭的樣子，她便下不下這個決心。

而今天和姚辰邈的對話，更讓她相信，姚辰邈一定是有一段苦不堪言的過去。

她知道的便是李麒講述的姚辰邈的故事。

但是她始終覺得，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姚辰邈也不至于成今天這個樣子。

她很想問一句，姚辰邈為什么會是現在這樣。包括他平時冷冰冰的模樣，大起大落的脾氣，還有自殘，還有對家長的憎惡。

或許，說出來就會好呢？

但是，她又沒有一個身份去問。

她和姚辰邈連朋友都算不算。

但是，清揚沒有意識到，如果放在從前，她是不會在乎姚辰邈究竟是什么原因什么樣子的。她只會和鑫鑫吐槽。

姚辰邈心里則是有說不出的苦澀。

有那么一瞬間，他看著清揚，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保守不住秘密了。下一秒他就想向清揚打開心扉了。

但是他怕。

他擔心清揚知道這一切后會和其他人一樣對待他。他不敢賭。

他很怕那種厭惡的眼神。

從當初之后，姚辰邈眼里的女生就分成了幾類：一類是徐若涵那樣的，表面人畜無害，實則狠毒無比，一類是吳曦那樣的，唯唯諾諾，膽小怕事，還有一類，是張鑫鑫那樣的，瘋瘋癲癲，不明事理。

但是清揚和她們都不一樣。

但是，姚辰邈又說不出來哪里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