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辰邈記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楚清揚也是。
五個人的補課小組照常進行著。盛夢逸和鄭元坤依舊是膩膩歪歪，吳曦跟的依然是跌跌撞撞，而楚清揚和姚辰邈則依舊是有意無意地回避。
其他三個人隱約察覺出了兩個人之間的難以用語言描繪的微妙氣氛。但是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只能默不作聲。
練習(xí)冊一頁一頁地翻過，盛夢逸和鄭元坤率先以“準備華夏杯演奏”為理由退出，姚辰邈也因為爺爺?shù)耐蝗徊」收堥L假回到了省城L市，以長孫的身份出席葬禮，而楚清揚因為和姚辰邈的一番糾紛，心神不定，又沒有了外界同等水平的同學(xué)的敦促和追趕也慢慢懈怠了，從最開始的偶爾請假，到了春節(jié)臨近干脆以“回老家”為理由請了長假。五個人里就剩下了吳曦一個。
時間緩緩渡到了除夕。清揚的父母帶著她來到了爺爺奶奶的新家。其實她并沒有回老家。鄉(xiāng)下的地被政府征收，爺爺奶奶用政府給的補償金在B城買了一間兩室一廳的小養(yǎng)老公寓，今年他們就在這里和爺爺奶奶們一起過年。
清揚心里依然提不起什么興趣。爺爺奶奶慣常的老觀念，重男輕女，清揚雖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可是在爺爺奶奶這里依然是要和嬸嬸們一起做家務(wù)。而她的幾個哥哥們則可以心安理得的談天說地，打牌娛樂，坐等晚飯。
清揚是不喜歡這樣的，但是媽媽說要遷就老人，所以她只能照做。而且，作為女孩，她是沒有資格上除夕年夜飯的餐桌的，只能和嬸嬸們在廚房草草用餐。
所以清揚有一個自從初中起便有的習(xí)慣，做好晚飯后就到樓下坐著。
今年也是這樣。
爺爺奶奶在的這個小區(qū)，是專門的養(yǎng)老小區(qū)，住戶全部是一些老年人。這樣，每逢節(jié)假日，小區(qū)里都是車滿為患，子女們都來探望老人。
今天這個除夕夜更是如此。
楚清揚找了小區(qū)廣場上的一張長椅，默默坐下來，仰頭看著周圍樓棟里通明的燈火，想著在那些公寓里明媚的笑聲。
“清揚。”
楚清揚聽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回頭，正好是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姚辰邈。
“姚辰邈。”
姚辰邈走到長椅的另一端，坐了下來。
“你不是去L市了嗎？”清揚問。
“嗯，陪陪奶奶，順便來這里整理一下老人的遺物。”
“對不起。”清揚以為自己勾起了姚辰邈的傷感之情，出聲道歉。
“沒關(guān)系，畢竟我爺爺年齡也大了。”姚辰邈不經(jīng)意地撫上衣袖上的黑紗。
“你呢？來這里做什么呢？”姚辰邈出聲轉(zhuǎn)移話題。
“我爺爺奶奶今年在這里買了房，我們來陪他們過年。”
“那你呆在樓下，也沒人說你什么？”姚辰邈問。
“他們習(xí)慣了。不過你說的對，我也應(yīng)該回去了。”清揚借著這個臺階，起身打算離開。
“清揚。”姚辰邈連忙站起來。
“還有什么事嗎？”看著清揚回頭的一瞬間，姚辰邈仿佛聽見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所見到的楚清揚，一直都是肆意張揚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她，臉上帶著一絲的淡然，波瀾不驚。又仿佛有一點的難過，但是又不想展示給別人。
“你能陪我聊聊嗎？”帶著一點點懇求的語氣，清揚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yīng)了。
兩人在小區(qū)里并排走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你不是說要陪奶奶嗎？”清揚問。
“我奶奶信佛，大年三十晚上一直在自己的臥室里面誦經(jīng)呢，其實也不需要我們陪，就是求個安心而已。”
“哦。”
“那你呢？為什么不陪家人？”
“他們有那么多的男孩子陪著，我只要把家務(wù)完成就好，其他的事不是我的責任。更何況，我也不喜歡那種氛圍，難受。”
“你們家，重男輕女？”姚辰邈問。
“老一輩人不都是這樣嗎？”清揚輕輕一笑，“習(xí)慣了。”
“那你每年都是怎么過的呢？”
“很簡單啊，擇菜，洗菜，切菜，做菜，洗衣服，洗床單，洗碗筷，擦地，擦桌子之類的，完成之后主動消失。”
“我一直以為你不會做飯呢。”姚辰邈試圖轉(zhuǎn)移話題。
“我當然會啊，有什么我不會的。”清揚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歡快一點。
“你不開心？”姚辰邈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有什么不開心的？”清揚問。
“我覺得，你和平時不太一樣。”姚辰邈斟酌了一下，實話實說。
“你還會注意我平時的樣子？”
“嗯。”
“那你說說，我平時是什么樣子？”
“肆意張揚，灑脫大方，感覺很夠義氣。”
“你是想說我瘋瘋癲癲吧？”清揚一笑。
“不是不是，我是認真的。”姚辰邈連忙擺擺手，“你和那些瘋瘋癲癲的女生不一樣。”
楚清揚抬頭看著姚辰邈，一句話不說，靜靜等待著下文。
“別的女生的瘋瘋癲癲，是不顧后果的瘋，就像張鑫鑫那樣，很多時候說完了做完了才會發(fā)覺自己做錯了。”
“那我呢？”
“你不一樣。你知進退。”
“所以呢？”
姚辰邈低下頭，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回復(fù)。
思量良久，他才抬頭，正好對上清揚的眼眸。她的眼睛里印著除夕夜的萬家燈火，宛如亮晶晶的小星星。
“總之，你和她們都不一樣。”
“你說不出哪里不一樣，就等于沒說。”清揚抬腳繼續(xù)往前走，姚辰邈則連忙跟了上去。
“我是說真的。”
“是真的又怎么樣，是假的又能怎么樣？現(xiàn)在不還是在小區(qū)里晃來晃去。沒必要哄我開心的。”
姚辰邈語塞。他是真的覺得清揚與眾不同。
兩人又走了好一會兒，姚辰邈又試圖打破尷尬：“那你能講講你的故事嗎？”
“我能有什么故事？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而已。何況，就算我有故事，你有酒嗎？”清揚笑到。
兩人前面不遠，正好是一家便利店。
“你等一下。”說完，姚辰邈便屁顛屁顛地跑了進去，出來的時候，手上拿了兩罐啤酒。
“這下有酒了，我們來說故事吧。”
看著姚辰邈認真的表情，楚清揚突然就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