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了孤島上的祭殿之后,曲縈帶著娑羅漸次探訪了幾處無限月讀之前的時代所遺留下來的遺址。
盡管大多數時候都是在遠離人跡的地方,但還是有一次,聽到了人們描述曾經出現的旅人當中、有著十分符合因陀羅一家形容的存在。
“真遺憾啊。”曲縈忍不住感嘆道,“一個月前的話……要是我們沒有先去雪山那邊的話,說不定正好趕上和他們見一面呢。”
“沒關系的,曲縈先生。”娑蘿對此卻沒有什么遺憾的感覺,“反正父親遲早會回到忍宗的,到時候就可以常常相見了。”
“說得也是。”曲縈聞言莞爾,“不過,「遲早」呀,娑蘿你可真是沉得住氣,倒同我當年不一樣。”
“您說笑了。”
不知不覺當中,她們兩個人離開天華族地已經有年余的時間。
然而輝夜為何由女神墮為惡鬼的謎團,卻也只是在揭開了第一層迷霧之后,便再也沒有什么進展了。
——之后去過的那些地方,都沒能找到什么線索,而與可以驗證她先前猜測的「神樹」有關的東西,更是完全不見蹤跡。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距離無限月讀被解開已經過去了數十年的時間,神樹再怎么不凡,也只不過已經是「死木」而已,若不是賴于一些特別的環境,早該腐朽殆盡。
因此在后來的尋跡當中,曲縈總是格外關注結界或封印的存在。
只可惜仍是沒有找到神樹殘存的痕跡。
她簡直懷疑是不是羽衣在世的時候便想方設法將世間的神樹殘留清剿干凈了——但如果曾經接觸過這些不祥的東西的話,羽衣應該也早已有所發現,而不至于被其困惑了一生,還要仰賴自己這一脈代他去尋找答案才是。
在羽衣的描述當中,輝夜曾是仁慈的卯之女神,她平定了亂世,迎來和平,她甚至對自己的兩個兒子說,如若有人要破壞這來之不易的和平,必須要拼上性命去阻止,哪怕那個人是她自己。
所以即便敵人是他們所敬愛的母親,羽衣與羽村還是決絕地掀起了對輝夜暴治的反抗,并始終堅信這是正確的。
輝夜前后的表現可謂天差地別,盡管可以看作她是被力量所迷失才導致了性情大變,但最初的輝夜,卻又不像是執著于力量、導致最終為其所迷惑的性情。
聽過羽衣的描述之后,當年的琉珀,以及現在的曲縈,也都認為如果不是羽衣將回憶中的母親美化過甚了的話,那么其中就應該確實有些問題存在。
羽衣之所以要將這個問題托付給身為外族的琉珀與曲縈,卻是因為他本人自封印十尾之后便已經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他已經站在此世的至高之處,心中所迷茫的一切決不可隨意為人所知,因此最終也只能寄托于來源于天外、而又與十尾結下復雜因果的月裔們了。
而自己又是為什么甘愿為了實際算是外人的羽衣在這里跋山涉水呢?
也許是因為,他是因陀羅與阿修羅的父親。
又或者,是因為自己真的已經無事可做了吧?
曲縈收回亂飄的思緒,專心地向著感知當中的目標前進——從進入這片山林時,她就感覺到了某處那毫不收斂地強大氣息。
這氣息稍帶著一點熟悉的、令她不適的感覺,但如果是神樹的話,又絕不可能會散發出這樣明顯的氣息,所以她很快就猜到了這氣息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果然,就在她帶著娑羅來到了山林當中一塊較為開闊的地方時,原本在空地上蜷臥著的一團紅色的「小丘」率先動了。
“人類的女人和小孩嗎?”火紅的妖狐發出了極似咆哮的詢問,“來到這里所為何事?”
普通人看到這樣龐大的野獸、聽到他的聲音,只怕都會被嚇得尖叫著跑開吧?
曲縈露出似乎可以被稱之為矜持的古怪笑容:“你應該是羽衣殿提起過的……九尾,九喇嘛閣下,對嗎?”
“你和老頭子很熟?”巨大的、但輪廓其實十分幼稚的妖狐直起了身子,頭顱低至地面,兩只眼聚焦在她們的身上,“這個小鬼……身上似乎有著與老頭子相似的氣息。”
“我名為月見曲縈,比之羽衣殿要晚上一輩。”曲縈微微欠了欠身說道,“而這孩子名叫娑蘿,是我的學生,也是羽衣殿的長子因陀羅之女。”
她沒有習慣性地行族中的禮節,更沒有提起諸如月神族、忍宗之類牽涉世俗的身份,而單純地以與身為九喇嘛指引者的羽衣的關聯來進行介紹——對于不通俗務、心思單純的尾獸們來說,也是這樣簡單直觀的親屬關系更能被他們理解并接納。
“老頭子的后輩嗎?”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九喇嘛懶洋洋地換了個姿態,“那么,你們前來所為何事?有吾能夠幫上忙的地方嗎?”
“我來到這里,是為了完成羽衣殿的一個遺愿。”曲縈解釋道,“羽衣殿生前曾想要尋找他的母親輝夜姬墮落的因由,想必九喇嘛閣下,也并不是一無所知?”
“……老頭子并未對吾等直接提起過此事。”九喇嘛的語調低沉了下去,“但吾等對此卻并非毫無所覺。”
“你帶著老頭子的孫女一起來到這里,是為了這座山深處的那座宮殿嗎?”他繼續說道,“那里給吾一種極為槽糕的感覺,所以吾從未靠近——但如果你是為它而來,大概確實會有所收獲。”
“十分感謝,九喇嘛閣下。”得到了肯定答復的曲縈當下欠了欠身,“若您有這種感覺的話,那么我們這一次便一定不會無功而返了。”
會令身為十尾分身的尾獸感到反感、而且還是強烈的反感……那就一定,不僅僅是一個廢棄祭殿那樣的級數了!
“不用謝吾。”尾獸閉上眼睛不再看她,似乎是打算休息了,“只要能幫你完成老頭子的遺愿……”
…………
與九喇嘛告別之后,曲縈繼續深入山脈。
在沿著曲曲折折的山路行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后,對方所說的「宮殿」終于近在眼前了。
而在見到了所謂宮殿的真容之后,曲縈尚未說什么,娑蘿卻已經忍不住道:“這真的,該稱作宮殿嗎?”
的確,眼前的這座石砌的建筑,其實已經不適合稱作宮殿了——應該說,這是一座規模不大、但卻已經五臟俱全的古舊城池才對。
當然,不是陸上該有的城池姿態。
但直覺告訴曲縈,它就應當被稱作城池。
她像過去探訪其它遺跡的時候一樣,發動了自己的瞳術。
但不知道為什么,好像有些異樣感。
難道說是因為這里確實存在的那個「古怪」,在這里就已經影響到自己了嗎?
“曲縈先生,你的眼睛……”
就在這時,娑蘿遲疑的聲音響了起來。
曲縈下意識地一手伸向自己的眼睛,并轉過頭與娑蘿對視:“我的眼睛——”
怎么了嗎?
疑問的話沒有說完,她已經在娑蘿乳白色的瞳仁倒影當中,見到了自己眼瞳的倒影。
她放下了遮擋著一只眼睛的手,看見兩只眼睛中浮現出一模一樣的紋路——與舊時月神族家紋一模一樣的紋路。
右眼的金底銀紋,左眼的銀底金紋。
幾乎是在一瞬間,她就領悟了在這雙眼睛上發生了什么。
“最終的月神之眼蘇醒了嗎……”
曲縈重新轉過身,直視著城池的深處。
“看來這里,就是最后的答案所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