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天涯獨自在火堆邊坐了許久,又睡了一覺后才啟程動身去尋找出去的路。
這深淵里生物甚少,遇到過幾次叫不出名字來的物種,但都沒什么攻擊性。
吱吱叫了幾聲后就逃進黑暗里了。
但讓他十分奇怪的是這里的樹。
這里沒有陽光,不會有光合作用,他弄不明白怎么會長出那么大的樹。
而且這些樹有個特點,在不同的時間段會發出不同的光點。
關掉手電后,這片黑暗的世界就變的十分美麗。
仿佛星海。
他不擔心唐寶兒的安危,或者她會不會餓死。
他吃過樹上的果子,清甜可口,是充饑和維持人體力不二選擇的美食。
其實在他心底對唐寶兒一直恨不起來。
但是他心里有到坎。
唐貝兒或許是為了姐姐的地位甘愿意犧牲自己,又或許是因為他奪走的四十年而造就了這樣的結局。
但不管如何,浪天涯他現在能站在這里感受這個世界,是從唐貝兒的四十年里提成而來的。
在唐寶兒對他坦白之后,他突然有種放下重擔的感覺。
他會答應貝兒的要求,不去找唐寶兒報仇。
反而會更加的幫助她,去助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他也不知道這種是出對貝兒的死延伸出來的內疚,還是自己真的喜歡唐寶兒?
不過既然對得上眼,又還何須去為喜歡找一個理由了?
當然,這也是他無法全心全意去喜歡唐寶兒的一個痛點。
畢竟唐貝兒的死橫在二人中間,永遠會是一個隔閡。
浪天涯就這樣讓自己變得越發的惆悵,好像失去了什么。
走在不知道邊際的黑暗世界,他甚至有點想在這里搭個帳篷,了此余生。
靠在一顆樹干下休息時,突然手電光照到前面一個巨大巖石上的幾個字。
“這里很怪異,會讓人生出負面情緒。你若看到,一定不要陷進去。”
幾個字沒有署名,也沒有說要寫給誰。
但浪天涯知道是寫給自己的。
因為他是下意識追尋著唐寶兒的蹤跡一直在走。
唐寶兒也好像故意每隔一段路便留下一段痕跡。
浪天涯笑著道了聲“謝謝!”
等到體力恢復后,又繼續上路。
走了不知多久,他看到前方有塊石碑。
一看之下,上面寫著“三生石”。
而三生石前方不到百來米的距離便有一扇剛好一人通過的石門。
浪天涯見到邊上有個水塘,準備洗把臉。
后邊突有人說道:“你來了?”
浪天涯嚇得差點掉進了池塘,顧不得擦干臉上的水漬,回過頭一看,一個白衣女子,面容慘白,不過卻是極為美麗。
“你在等我嗎?”
白衣女子點點頭道:“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浪天涯苦笑一聲,這才發現這個女子不同尋常。但旋即一想,哪有正常人會在這里等人?
這白衣女子身子好似透明一般,應是亡靈或者魂魄一類的生物。
“你認識我?”
“我不認識你。但我認識你前世。”
浪天涯進了這個寶藏之地后,怪異的事情見多了,當下也沒表現的格外驚訝。
伸出袖子擦干臉上的水,問道:“我的前世?這……那你等我干什么?”
“再看你一眼。我知道你每一世都會從這個三生石邊上經過。”
浪天涯不解的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每次投胎作人都會來這里尋寶?”
白衣女子點頭道:“這是你的宿命,無法改變。”
浪天涯皺著眉頭,沒有聽明白,搖頭道:“我的宿命?”
“對!宿命。就像我一樣,被困在這里,也只是為了見你一面。而后又等上不知年月的日子,只為和你說幾句話。”
“那你在這里見過我多少回了?”
“記不清了,太久太久了。”白衣女子在一個石頭上坐了下來,抬起頭定定的看著他繼續道:“不過這一世你好像來的太早了。我記得上幾次你出現時都已是大人的模樣。”
浪天涯哭笑不得的道:“那你怎么認識我的?”說完,又覺得好像沒表達清楚,便又道:“我是說你怎么認識第一世的我的?”
白衣女子突笑了起來,不知想起了什么開心的往事,思緒了良久才道:“你是扶桑神樹萬年才結下的生靈,是駐守神、鬼、人三界通道的使者,但奈何你不愿永生只守在那個通道上,私自逃下凡塵做一個人,因此受到扶桑神樹的懲罰。而我就是在你第一次浪跡塵世認識的女孩。”
浪天涯一拍腦袋,暗道:“哇靠?不會吧?老子上上上……輩子是個神仙?”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問道:“姑娘,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這德行會是那個什么扶桑神樹結下的生靈?還是那什么神、鬼、人的使者?”
白衣女子搖搖頭道:“不會錯的,你每一世都叫浪天涯,每一世也都只為打破上天的詛咒。”
浪天涯有點不信她的話,雙眼開始四處張望,暗忖是不是又進了什么幻境,這白衣女子是來害自己的。
白衣女子看出他的擔憂,笑道:“這里是我施下的結界,沒有人能進來,只有你,只有你能走進來。”說罷,又道:“當年的你讓我提醒你,想要打破詛咒,必須集齊前七世的記憶。”
浪天涯訝然道:“前七世?什么意思?”
白衣女子道:“你找下去就會知道,跟著自己的命運走,你能明白一切。”
浪天涯很是郁悶的道:“我只是來尋個寶藏而已,你突然告訴我這么勁爆的消息,我感覺有點吃不消?還有我到底有什么詛咒?”
“詛咒沒有固定的,什么都有可能,你可以理解為你想要得到的,它偏越會失去。這是扶桑神樹對你逃下凡間的懲罰。”白衣女子說著,長嘆一聲繼續道:“而每一輩子你的情關也是最難過的。”
浪天涯問道:“那你了?是因為喜歡當世的我而被困在這里嗎?”
白衣女子搖搖頭道:“我是心甘情愿在這里等你,我知道只要我一去輪回轉世,便會忘了你,但我又不想忘,所以才生生世世守在這里。”
浪天涯想了片刻,心里直嘆氣。拿出一個相機,自拍了一張后,遞過她道:“給,以后想我的時候就看一看照片。”
那白衣女子望著照片,滿心歡喜,抬起頭時,兩行清淚流了出來,哭道:“有幾世你來到這里都不相信我說的話。謝謝,謝謝你這一輩子愿意信我……”
“我要走了,我不能陪你在這里一輩子。其實你沒有必要在等下去,我早已不是當年你喜歡的那個他,你明白嗎?既然輪回轉世能忘掉,你又何必執著了?”
白衣女子將相片收到懷里,搖搖頭道:“這是我的選擇,我只希望等到你能找回七世的記憶,變成他來看一看我,那樣我就可以安心的走了。”
浪天涯哀嘆一聲,指著前面的石門道:“我走了。你祝我早點打破詛咒吧,那樣你也不用一直守在這里了。”
快走到石門時,那白衣女子在后面喊道:“天涯哥哥,我叫白靈,這是我的名字,你一直叫我小白。”
浪天涯回過頭,露出一個笑容道:“嘿!好久不見,小白。”說完,就消失在石門里。
白靈渾身一僵,慢慢從石頭滑落到地上,而后淚如泉涌,但旋即不知怎么又笑了起來,喃喃道:“好久不見,天涯哥哥!”
※※※
走出石門的浪天涯來到了一個通道,通道需要爬著才能行走,里面彎彎曲曲,每隔個幾步就有一個彎,可能向左,可能向右,沒有規則。
浪天涯的思緒還沉浸在剛才那個叫白靈女子的身上,如果一切真如她所說,那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個詛咒?
越想要得到的越會失去?
浪天涯想了想上輩子,好像還真是如此。
而這穿越過來的日子,也好像有點朝這樣發展的趨勢。
爬著爬著,可能他心神沒在這個洞里,突然感覺到頭一痛,好像撞到了什么東西。
將頭上的礦燈抬起一看,這一看沒差點把他的魂給嚇飛了。
只見在自己前方,一坨毛茸茸的東西堵在前面的路口。
那東西渾身圓滾,大概只有成人的一半大小,身上到處長著很長的頭發。
而在頭發里面,浪天涯用手電光看到一張像是在水里泡了百八十年的老臉。
眼珠發白,臉部發漲。
要多惡心就有多惡心。
但詭異的是,這個東西沒有想象中的那股難聞的臭味。
而是散發著一種檀香,很清淡,這不驚就讓他更為覺得恐怖了。
試想一下,你覺得惡心的東西竟然能發出香味,那會是什么感覺?
浪天涯見那東西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物還是活物。
想退出去,可眼前只有這條路。
正想從它身上爬過去時,就見它那圓滾的身子里猛的膨脹開來。
而后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嚇得他急忙后退了幾步。
手腳并用的剛退了不到十步,那東西突的炸裂開來。
浪天涯舉著手電光仔細一看,心頭一顫,大叫一聲:“哇靠!和尚,你躲在這怪物的肚子里干什么?”
無塵摸掉臉上惡心的濃水和沾在身上的無數頭發,作了幾個干嘔,說道:“快快,給我點一支煙,我受不了呢!”
浪天涯慢慢爬過來,也聞到一陣十分難聞的惡臭,點燃兩只煙,遞了一根過去,問道:“你小子莫不是想再感受一下出生的感覺?”
無塵吸了兩口,咳嗽道:“你還好意思說?我不是找下來的路去救你,會淪落到這個地步?”說罷,急忙向前爬了幾下,繼續道:“先出去在說,這里實在太臭了。我……我……嘔!”
浪天涯見他一副要嘔出苦膽的模樣,急忙拿出東西塞住鼻子,從那怪物炸裂的尸體邊爬過去。
兩人一前一后,大概爬了兩三支煙的功夫,前方豁然開朗。
無塵連滾帶爬的跳出洞口,靠在石墻邊,喘了兩口氣,嘆道:“我的娘耶!我一直以為師傅的臭襪子是這個世上最難聞的東西了,想不到還有比我師傅臭襪子更難聞的東西。”
浪天涯爬出洞口后,拿著手電四處照了一下,發現是在一個長方形的房間里面,墻角散落的著一些陶陶罐罐,有的已經碎了,有的還完好無整。心里想著莫非這里是一個墓室?
無塵又要了一支煙,點燃后抽了兩口,問道:“你媳婦跳下去找你,你知道嗎?”
浪天涯聽到心里一痛,點點頭道:“知道。我們見到了。”
“那她怎么沒和你在一起?”
“我們分手了。”
“分手?”
“我和唐寶兒不再是夫妻了。”
無塵訝然,滿臉疑惑問道:“這……發生了什么?”
浪天涯搖頭道:“一言難盡,出去后在告訴你吧!”
無塵嘆道:“寶兒從陳老九口中聽說你掉了下去,想都沒想,跟著跳了下去。不管怎么樣,我覺得她還是喜歡你的。”
浪天涯心里一片苦澀,一腳踢翻邊上的一個罐子,扯開話題道:“你們下了循環樓梯后遇到了什么沒?”
“遇到了一些異族人,不過還好,沒怎么發生摩擦。”
“那九爺他們了?”
無塵仍掉手中的煙,站了起來,脫掉身上的長袍,道:“九爺他們一切安好,只是桃姐受了重傷。九爺說會沿途留下記號,如果我找到你了,就帶你上去。”
“桃姐怎么了?”
“好像是被人打傷的。”
浪天涯想了想自己下來時的情景,他們不是在對抗異獸諸懷嗎?
但旋即一想,自己在下面都不知道呆了不知多少天了,可能那個異獸他們早就解決了吧!
“你有遇到我媳……遇到寶兒嗎?”
無塵搖頭道:“沒!寶兒跳下來找你,我就跟九爺他們分開了。我一直找下來的路,來到這個洞口時,爬到一半,不小心中了那個禁婆的誘惑,讓它給吞到了肚子里。若不是我從小修行佛法,估計早就被它拉出來變成一坨屎了。”
“那東西叫禁婆?”
“嗯!我在書中看過。這東西是人死之后的怨靈而生,吃生人。”
浪天涯暗道好險,要不是無塵先走了這條路,可能遭殃的就是自己。
“包里有衣服和吃的嗎?”
浪天涯見他只穿著一件白色的里衣,拿出一件唐裝遞了過去。
無塵左看右看,又望著他身上的衣服皺起了眉頭,好奇道:“這什么衣服?”
“穿吧你,沒給你女裝就好了。”浪天涯說罷,拿出幾塊面包和一瓶牛奶出來,繼續道:“寶兒一直走在我前面啊,你不可能沒遇到她啊?”
無塵咬著面包含糊不清道:“她……會不會……被禁婆給吃了?”
浪天涯做了個怪臉,喃喃道:“不會吧?那禁婆吃東西消化那么快?她沒在我前面多久啊?”
無塵提議道:“要不我們進去仔細看看有沒有禁婆拉的糞便?”
浪天涯罵咧道:“你他娘的能不能不那么惡心,寶兒……寶兒可能走了沒進這個洞。”
等到無塵填飽肚子,兩人原路返回。
有之前無塵他留下的記號,這一路下來都是平安無事。
走了約莫大半天的功夫,浪天涯是叫苦連天。
他們是一直在向上爬,無塵習武之人倒還沒什么,浪天涯是雙腿已經打顫,若不是強忍著,怕早就累趴下了。
不過他同時心中也感激無塵這家伙不顧一切來找自己。
前面的無塵突然停了下來,道:“這里就是我和九爺分開的地方。他們朝著前面的走了。”
浪天涯爬上臺階一看,只見前面是個峭壁,中間駕著一座橋,而橋是用一根根木頭拼接而成的軟梯。
身后則是自己剛剛爬上來的石階,算不上陡峭,但從上面望去,也讓人腦袋發暈。
“那我們也走吧!”浪天涯拿手電朝前方照了照,慢慢道。
無塵悠悠問道:“真不管寶兒了嗎?”
浪天涯愣了一下,道:“她會平安無事的,說不定……她已經在我們前面了。”
走過軟梯,兩人約莫又走了大半個時辰。浪天涯心不在焉的一下撞到了無塵的背,訝然道:“干嘛停下?”
無塵回過頭道:“沒路了?”
浪天涯訝然,走到他身旁,朝前一看,果然前方是一片懸崖峭壁。
心中不禁好奇,若前方沒路,那陳老九他們為什么要留下的標記?還有他們去了哪里?
朝著天上開了一槍。
照明彈的白色光芒照亮了整片峽谷。
看的二人是瞠目結舌。
無塵張著嘴叫道:“好他娘的一顆大樹啊!”
只見前方的懸崖內長著一顆巨大的樹,枝繁葉茂,看不到底部,無法估計高度。
而光樹的葉子就有人的大小,無法想象它的主干有多粗。
浪天涯環顧了一下,見到這個峽谷其實是一個凹地,巨樹就長在中央。
而自己所處的這個洞口,在凹地邊還有無數個,密密麻麻分布在巖石的四周。
無塵突然指著前方吸了口冷氣,道:“你看那樹上。”
浪天涯起先還沒看清楚,以為是這顆大樹結的果實。
但細細一看,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只見在那繁盛的綠葉下,長著一根根藤條,而那藤條上掉著無數具尸體。
布滿了整顆大樹。
數量一眼無法估計。
就像這些掉死的尸體是這顆樹結出的果實一樣。
“這里是吊死鬼的集中營嗎?”浪天涯面色難看的小聲道。
無塵搖搖頭道:“這樹莫非就是傳說中的神桃樹?”
“神桃樹?”
“相傳神桃樹是聯絡陰陽兩界的神樹,樹冠有三千里那么大,而神桃樹亦是惡鬼的樂園。”無塵說罷,指著上面掉著的尸體繼續道:“這些吊死的人是不是還在動啊?”
浪天涯拿著手電朝著最近的幾個一看,皺著眉頭道:“哪里動了?”他話剛一說完,臉就刷的一下白了,只見在一片樹葉下,一個尸體還在慢慢的轉動,不知是風吹的還是沒死透。
而那個尸體轉過來的一瞬間,浪天涯清清楚楚的見到那張臉,不止是眼熟,是他娘的再熟悉不過了。
不就是無塵嗎?
他渾身一下抖的如篩糠。
慢慢將手電放了下來,斜著眼睛看了看身邊的無塵,梗咽道:“對了,我給你介紹的媳婦你考慮的怎么樣了?出去之后若是覺得好,就把人家給娶了吧!”
無塵詫異道:“怎么突然說這個?”
“那姑娘是叫阿綠吧?”
無塵點點頭道:“是的吧!出去在說吧!”
浪天涯聽到他的回答,心中叫苦連天。
他根本沒給和尚介紹媳婦,這身邊的人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下意識的往洞口走了兩步。
正在思忖怎么逃離這里時。
無塵‘嘎嘎’的笑了兩聲,道:“被你看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