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前的凱文木然地抬起頭,緩緩舉起酒杯,像木偶一般和余周舟碰了一下杯。之后,迷霧一般的眼神看著自己杯里紅色的液體,一直看到握住酒杯的手開始微微顫抖,凱文突然一仰脖,把一杯酒全倒進了嘴里。
“我就知道你這個愣小子會一口悶,所以剛才只給你倒了一點點酒。行了,先吃點披薩墊墊肚子再喝吧!”余周舟拿起自己面前的披薩,一口一口吃起來。
“舟舟姐,你找我有事嗎?”凱文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傳來。
“有啊!不然大白天的和你喝什么紅酒。”
“什么事?”
“我過預生日。”
“什么是預生日?”
“很久很久以前的今天,是我本來要出世的預產期,但是我媽的肚子太舒服了,我死活不愿意出來。最后我硬是多磨蹭了十天才閃亮登場。但鑒于預產期是非常重要的大日子,這是我在人世間第一次有存在感的日期啊!所以也必須要慶祝一下。”余周舟吃完手里的那片披薩,又去拿第二個。
凱文聽到這個毫不走心的理由,死灰一般的面容之上依舊沒有一絲波瀾。
“吃一點吧!我知道這些垃圾食品不入你們健身肌肉帥哥的法眼,但人生不能總是過得那么節制,太節制的人生會變得特別喪、有些了無生氣。有的時候,我們需要在道德允許的范圍內放縱一把,需要在不傷害別人的前提下釋放一下。今天你就放心吃吧,大不了體脂率增加零點幾個百分點,不會有人怪你的,再說了,誰有資格怪你呢?你屬于你自己。”余周舟把披薩往凱文面前又推了推。
凱文低著頭,看著離自己更近的食物,鼻子有些發酸。他慢慢拿起,然后狠狠地咬下來一大口。
余周舟看了一眼開始吃飯的凱文,沒有繼續多說話。兩個人就這么默默地一片一片地吃著披薩,偶爾余周舟拿起酒杯和凱文的酒杯碰一下,凱文就會把面前的紅酒一飲而盡。
一個披薩很快吃完了。按照凱文正常的飯量,一個披薩肯定是不夠的。但考慮到凱文此時的狀態,余周舟相信她也不需要多買。
吃完飯,凱文似乎緩和了一點點,主動站起來收拾東西。
余周舟也沒有客氣,坐在沙發上看著凱文慢慢收拾。吃外賣的好處就是清洗工作比較簡單,凱文很快洗完了餐具,走到沙發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來。
“舟舟姐,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凱文問。
“不是告訴你了嗎?我今天預生日。”
“舟舟姐,我雖然不像你那么聰明,但也沒傻到能用這么二次元的借口搪塞。”
“行啊,這孩子看來還沒傻!我就說嘛,能進咱們UR公司的,絕對都是學霸,不可能是學渣,對吧?”余周舟拍拍凱文的后背。
“我怎么可能是學霸,從小到大我都很普通、很平凡,其實我就是個大學渣,大傻帽,大糊涂蛋!”凱文突然爆發。
“我正好看到個好玩的東西給你念念啊!學霸和學渣的分辨辦法:取少量學生置于試管中,加入過量的作業,溶解、過濾,得到學霸和學渣,往學霸中加入大量試卷學霸五明顯變化,往學渣中加入少量試卷,學渣全部溶解并產生大量沼氣。”余周舟沒理會凱文的情緒,自己拿起手機慢悠悠地念著,這是她剛找到的新段子。
“我其實早就應該醒了,但是就是不敢相信他會這樣對待我!什么直男為了我而彎,根本就是騙子!騙子!我一直以為他是被我帶歪的,為此我內疚了這么久、忍讓了這么久,可到最后才發現,原來這些都是他的手段,用來蒙蔽我眼睛的手段!他利用我的內疚和隱忍,自己好在外面肆無忌憚地拈花惹草……”凱文趴在桌子上嗚嗚咽咽哭泣,后面的話愈來愈模糊,最后什么都話說不出來了,趴在那里抽泣著不肯抬頭。
余周舟也趴在桌子上,看著眼前這位泣不成聲的大男孩。
有一次肆意痛快的分手,終究是好的。
總比當年,她與路濤百轉千折又無能無力的煎熬要好。
“傻孩子,人固有一死,或死在泰山,或死在鴻毛。你過去的愛情只是死在鴻毛一般輕浮的男人身上,總會有一個更好、更值得你長相廝守的人出現。相信我,最糟糕的時候終將過去。很快你就會發現,現在你為之痛苦的那個人,在你的生命中根本不值一提。”
凱文痛痛快快哭了一場,情緒慢慢平復下來。坐在一旁的余周舟看著手機,不緊不慢地和柳易聊著天,
“你姐夫終于打算回來了,他再不回來,我的家底都快要被你們兩個吃貨掏空了。”余周舟看著手機慢悠悠地說著。
凱文沒回應,站起來鉆進洗手間洗臉。洗完臉,也不和余周舟打招呼,自己躺在床上發呆。
午后的陽光透過紗簾,世界帶著安靜的味道。
余周舟和柳易聊完,感覺凱文很久沒有動靜了,她走到臥室門口一看,凱文已經睡著了。
經歷了一天一夜的折騰,徹底松懈下來的凱文終于拋下了心頭的執念,把自己送進夢鄉。
當一覺醒來,一切已經變為昨天。明天,才是最值得等待的。
余周舟離開凱文家之前,還不忘檢查了一眼冰箱。里面有些面包和牛奶,還好,至少不會把他餓著。
回家以后,余周舟靠在沙發上舒展了一下筋骨,拿起一本書慢慢翻看起來。
這是早上從書箱里翻出的,余周舟從小看到大已經翻爛了的《紅樓夢》。
全書講的是兒女情長,但最后不過是英雄氣短。常說人生如戲,但戲劇從來都沒有超越過生活本身。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在蓬窗上。說甚么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強梁。擇膏梁,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