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的餐廳果然名不虛傳,各樣菜式的水準直逼星級飯店,至少比香港很多中看不中用的“格調”餐廳好吃多了。
在座的大家都是同門,見面聊幾句以后就迅速回到了幾年前毫無偶像包袱的純真年代,余周舟吃得十分盡興,反而是之前很能吃的幾位師弟,隨著年齡的增長吃飯水平普遍下降多了。
“看你也挺能吃的,怎么就不胖?你看看我!”余周舟的一個師妹捏著自己手臂上的肉說。
“我也胖,吃多了肯定胖,這不是難得回來開開葷,吃得自然要猛一點,回去少不得要加強運動。”余周舟一邊吃一邊說。
“你現在還堅持運動呢?在中大那會兒就成天看你跑健身房,沒想到堅持了這么多年。”師妹表示十分欽佩。
“我這個人就是太愛吃,為了能痛痛快快吃,就要逼自己多運動,這樣吃起來才比較心安理得。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香港人都太愛運動了,我身邊的同事全是各種運動小能手,什么爬山的、擊劍、賽龍舟的、玩帆板的,像跑個馬拉松什么的都不好意思提!你說在這種氛圍之下,身上要是帶著贅肉都不好意思和人家說話。”
“有什么夸張嗎?”師妹睜大眼睛。
“是有這么夸張。”曾旅居香港一年的王瑾證明,“香港不是每年都舉辦馬拉松嗎?好像是號稱全世界最難的馬拉松賽道,就這樣的比賽,每年報名都是靠搶、靠抽簽!不是隨便報就能報上的,你說說大家對運動有多熱情?”
“所以香港人活得久也是有道理的,房價最高,工時最長,運動最多,活得最久,香港真是一個神奇的社會。”波波補充。
“有空歡迎大家來香港感受一下。”余周舟熱情邀請大家。
“算了吧!在座的都是從美帝和大不列顛的獨門別墅回來人,你就別坑他們去香港了。”王瑾說。
“哈哈,也是,國外回來的可真難適應香港,我們團隊的幾個加拿大人和美國人,天天喊著要回國,不過喊了幾年了也沒啥動靜,估計是舍不得香港多姿多彩的夜生活吧!你們這些青年科學家應該對夜生活不感興趣,可能去香港也感受不到什么好玩的。”余周舟說道。
“師姐,你為什么留在香港了呢?”一位師弟問,“當年我記得有間大學要你,你最后都沒去,我們以為你也就是去香港做做博士后,做完幾年就回來當教授。沒想到你居然跳出了科研圈,更沒想到你居然直接進了世界五百強。你真是太讓我們驚喜了!”
“哈哈可別提世界五百強,鳳姐也是世界五百強的超市收銀員,我們本質上都一樣!”余周舟哈哈大笑。
飯后,王瑾問余周舟想干嘛,余周舟當然是提出先去看老板。多年未見,余周舟還是十分想念自己的這位導師。
波波開車把余周舟送到中大,就趕回去上課了。在中大最不起眼的角落,環境工程實驗室依然默默地蝸居在一棟老舊紅磚樓里。
余周舟事先沒有和導師打招呼,她也不確定導師是否在辦公室。走上熟悉的樓梯,她突然有些緊張。
導師辦公室的門虛掩著,余周舟停留片刻,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熟悉的聲音傳來。
余周舟慢慢推開門,房間里的一切陳設都沒有改變,導師還坐在那把椅子上面對著小小電腦桌上的電腦,旁邊的辦公桌上堆著厚厚幾疊文件。
導師并未回頭,專注地看著電腦上的文件,似乎是正在幫學生改文章。
“高老師。”余周舟輕輕喚了一聲。
導師聽到聲音,聽起來好像不是目前就讀的幾位研究生,一回頭,看到余周舟有點靦腆地站在那里。
“舟舟?”導師很驚訝。
“高老師,沒給您打招呼就擅自拜訪了,有沒有打擾您工作啊?”余周舟底氣不足地問。
“沒有沒有!快坐下!沒想到你會回來!”導師看起來蠻高興。
“我在A大開了一門選修課,這幾天過來上課。”余周舟給導師匯報情況。
“你回大學工作了?”導師問。
“沒有,只是客串一下,我還在公司。”余周舟說著,有點不好意思地遞上自己的名片。
“UR公司,這是大公司啊!”導師看著余周舟的名片說,“沒想到,你居然在公司做了這么久,怎么樣,科研完全不做了嗎?”
“也不會放棄科研,當時就是想學點兒實際工程應用的東西,所以就進了公司,等有了足夠經驗,我還是很有興趣回歸科研的。這不有了來大學講課的機會,我二話不說就來了,還是大學里的氣氛最舒服!”余周舟笑得像個小女孩。
“你有這份規劃很了不起,現在不少大學的科研風氣很浮躁,大家都是為做科研而科研。你能從現實意義出發,有的放矢,至少境界就和他們不一樣了。你想回歸科研的時候也歡迎隨時來找我,我一定盡量幫忙!”導師很真誠。
余周舟看著導師頭上新增的大量白發,和對學生前程永不消逝的熱情,之前的恩怨早已丟得無影無蹤。
在導師面前,余周舟覺得自己永遠都只是個學生。就算她已成家立業,就算中間有小小糾紛,就算她一直都只是最普通最沒存在感的那個,見到導師的那一刻,她仍然相信這位長輩會給她安心、給她鼓勵。這份感情,承載著導師對每一個學生的期許,也浸透了學生們青春年華最濃烈的激情與幻想。
告別導師之后,余周舟戀戀不舍地把小紅磚樓的每間實驗室都逛了一遍。實驗室和學生辦公室還保留著原來的模樣,只是變得更加擁擠。導師在剛才的聊天中提到半年之后他將徹底從紅磚樓遷出,搬入新校區的現代化實驗大樓。
從那以后,這里青春的回憶,可能就徹底消失了。
余周舟走出紅磚樓下的小門,隔壁是天文系的觀星樓。觀星樓下是幾把石椅,余周舟研二的時候,每天做實驗做到忘記吃飯,路濤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默默等余周舟收工。有時王瑾看不下去了,會跑回實驗室把余周舟拽出來。
順著石椅看過去,是被大家稱為“十八層地獄”的理化大樓。大樓的第十三層,是路濤曾經的實驗室。
余周舟沒有多想,和學生時代一樣,毫不猶豫地進入了理化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