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林妹妹返回都中的日子定在了三日之后,賈珠得閑獨自在維揚之地野游,遠足跋涉之后,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飲三杯,以助野趣,于是移步行來。剛入肆門,方入座,就被身后的一陣談笑聲給吸引住了,也不急著回頭去看,賈珠已經聽出了那談笑的二人的身份。此二人也算是舊相識了,一個就是此前和賈珠同榜進士,如今被革職,成了林妹妹家庭教師的賈雨村,另一個是都中古董行中貿易的冷子興,是榮府管家周瑞的女婿,賈珠和他雖然往來不多,但也算是相識的。此時,賈珠在暗,記得原著卻有這么一個場景,想來他們是在談論賈府的事,也不輕舉妄動,只等聽聽他們在談論什么。果然,正如賈珠所料,冷子興談論起賈府的人事頭頭是道,賈珠豎耳傾聽。
很快,冷子興說起了賈珠來,只道是政老爺的夫人王氏,頭胎生的公子名叫賈珠,十四歲進學,后來不到二十歲,就娶了妻、生了子,第一次會試落榜,第二次便高中入了殿試,乙榜進士,參加翰林院館選成了庶吉士,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就奇了,不想隔了十幾年,又生了一位公子,說來更奇:一落胞胎,嘴里便銜下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來,還有許多字跡。聽到這里,賈珠禁不住暗笑,哪里是什么銜玉而生,不過是從小哄騙他隨時把玉佩戴在身而編的一個幌子罷了,那玉是鴛鴦陪著老夫人去憫忠寺里求得的,鴛鴦還偷偷告訴他了,想來這事沒幾個人知道,大家就著瞎編的幌子一傳十十傳百,假話說著說著就成真了。
賈珠這次南下金陵是帶著差事來辦的。大學士李守中奏準起復因為替義忠親王聯名請命一案而參革的舊員,授意賈珠監督起復文書印刷發放到金陵各級邸館。想來此時已經有不少被革了職的官員看到了邸報,正忙著四下里尋情找門路。果然,在這個村肆里就有這么一位,他叫張如圭,和賈雨村因在請命書上簽字畫押而一案參革。此時,他忽遇見雨村,故忙道喜,二人見了禮,張如圭便將起復舊員的消息告知雨村,雨村歡喜,忙忙敘了兩句,各自別去回家。賈雨村回至館中,忙尋邸報看,真確了起復之事。
賈珠思慮,按原著的故事走向,賈雨村會聽從冷子興的獻計,去央求林如海,轉向都中去央煩賈政。之后,賈雨村會走馬上任金陵應天府知府,一路官運亨通,最后極有可能誤入歧途,而在賈府落難時倒打一耙。雖然說,有賈珠在賈府不太可能落難,但這個賈雨村畢竟心居叵測,若是讓他遠離都中,恐怕很難控制。因此,賈珠當即決定,事先和姑父林如海商議,由賈珠出面把賈雨村推薦給岳父李守中,讓李守中把賈雨村安排到國子監任教,他日賈珠上任國子監祭酒,賈雨村就在眼皮底下,就算他居心叵測,也翻騰不出什么浪花來。
次日,賈雨村果然匆匆面謀了林如海。林如海按賈珠所說,吩咐賈雨村帶著賈珠的親筆推薦信,前往都中拜訪大學士李守中。林如海為感謝賈雨村對林黛玉的教導,打點了一些禮物并餞行之事,賈雨村心懷感激,一一領了。一日到了京都,賈雨村先整了衣冠,帶著童仆,拿著賈珠的推薦信到大學士府門上投了。彼時李守中已看了賈珠之推薦信,即忙請賈雨村入府內相會。李守中見賈雨村像貌魁偉,言談不俗,且又曾經是國子監的黑袍監生,這李守中最喜的是讀書人,又有賢婿賈珠推薦回國子監任教,因此李守中優待雨村,更有不同,便極力幫助,題奏之日,謀了一個復職,即刻上任國子監教丞,掌判監事。
在賈珠的陪同下,林黛玉灑淚拜別父親林如海,登舟而去。林黛玉只帶了兩個人來,一個是自己的奶娘王嬤嬤,一個是十歲的小丫頭,名喚雪雁。一路上,幸虧有賈珠的陪伴,為了讓林妹妹盡快熟悉賈府的生活,賈珠向她介紹了府里的情況,這樣一來,林黛玉有了心理準備,也就不需要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了,不必害怕多說一句話,不必擔憂多行一步路,更不怕會被人恥笑,凡是不如意,找珠大哥就對了。
沿著大運河,水路十分順暢,他們按時抵達了都中。自上了轎,進了城,林黛玉從紗窗中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自非別處可比。又行了半日,忽見一個正門上有“敕造寧國府”五個大字,黛玉想來這是外祖的長房了。又往西不遠,方是榮國府,卻不進正門,只由西角門而進。黛玉扶著婆子的手,跟隨賈珠一起進了垂花門,一路徑直來到了正房大院,臺階上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一見他們來了,一個笑迎上來,說道:“剛才老太太還念誦呢,可巧就來了。”另一個走向里屋,喊道:“珠大爺把林姑娘接來了!”
鬢發如銀的賈母老太太激動地迎上來,一把抱住林黛玉,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
“我這些女孩兒,所疼的獨有你母親。今一旦先我而亡,不得見面,怎不傷心!”說著攜了黛玉的手繼續哭起來。當下侍立之人無不下淚,黛玉也哭個不休。
賈珠不忍直視,悄然離開,可謂是功成身退。離京數十日,他急著先去拜訪岳父李守中,一來表示自己的孝心,二來問問賈雨村的情況。見過大學士李守中之后,賈珠這才覺得踏實了,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從岳父大人那兒回來,天色已晚,林妹妹早已安頓好了。賈珠向李紈問起林妹妹的房舍,李紈則一一說明。
原來,賈母原本想讓寶玉挪出來,同她老人家在套間暖閣里,把林妹妹暫且安置在碧紗廚里,等過了殘冬,到了春天的時候再給他們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可是寶玉不答應,覺得自己在碧紗廚外的床上很妥當,又何必出來,鬧的老祖宗不得安靜呢?賈母想想也就罷了。賈珠又問安排了誰來照顧林妹妹,李紈說由一個奶娘并一個丫頭照管,余者在外間上夜聽喚。賈母見雪雁甚小,一團孩氣,王嬤嬤又極老,料黛玉皆不遂心,將自己身邊一個二等小丫頭名喚鸚哥的與了黛玉,改名為紫鵑。亦如迎春等一般,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個教引嬤嬤,除貼身掌管釵釧盥沐兩個丫頭外,另有四五個灑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頭。當下王嬤嬤與鸚哥陪侍黛玉在碧紗廚內,寶玉乳母李嬤嬤并大丫頭襲人陪侍在外面大床上。
見賈珠不再多問,李紈倒是突然想起今日的一件事來,笑道:“寶玉這孩子還真是聰明過頭,竟然還給林妹妹起了表字,‘顰顰’二字。說什么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況且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這兩個字豈不兩妙,我看這孩子都快比你有才了。”
“那當然,也不看是誰教出來的,他的大師傅是賈元春,二師傅是賈珠,所謂青出于藍勝于藍,長江后浪推前浪,你就繼續瞧著吧,現在多了一個林妹妹,用不了多久,他就會來搶我的風頭了。”賈珠說著,心里想著如何繼續把寶玉治的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