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來了文韜和武略,賈蘭先把即將可能發生的情況說了一下,然后讓他們稍安勿躁,只等里面的場面混亂得無法控制了,再進去幫茗煙教訓那幫小子。文韜和武略聽了激動得磨拳擦掌,恨不得立即沖進去。和小廝通過氣之后,賈蘭這才安安心心地回到了教室,本想乖乖地坐在課桌上,等待著好戲上場,哪知茗煙早已等不及,戲開場了。而賈蘭回頭一看,那賈薔已經沒了人影,早已和眼下的風波撇清了干系。
這時,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開始玩命了,賈蘭剛轉過身來,聽得腦后颼的一聲,早見一方硯瓦飛來,那硯瓦從他耳邊飛過,打在了他和賈菌的案上。賈菌年紀雖小,志氣卻大,極是淘氣不怕人的。他在座位上,冷眼看得清楚,金榮的朋友暗助金榮,飛硯來打茗煙,偏打錯了落在自己面前,將個磁硯水壺兒打粉碎,濺了一書墨水。賈菌如何依得,便罵:“好囚攮的們!這不都動了手了么!”罵著,也便抓起硯臺來要飛。賈蘭可不想自己好兄弟賈菌動手,萬一事情鬧大,怕賈菌遭不住被退學。于是為了省事,賈蘭忙按住硯臺,勸道:“好兄弟,不與咱們相干。”哪知,賈菌根本忍不住,不聽賈蘭的勸,見賈蘭按住了硯臺,他便兩手抱起書篋子扔去,隨后跳出來,要揪打那飛硯的人。
金榮此時隨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地狹人多,那里經得舞動長板。茗煙早吃了一下,亂嚷:“你們還不來動手?”寶玉還有幾個小廝,一名掃紅,一名鋤藥,一名墨雨,這三個豈有不淘氣的,一齊亂嚷:“小婦養的!動了兵器了!”墨雨遂掇起一根門閂,掃紅鋤藥手中都是馬鞭子,蜂擁而上,賈瑞急得攔一回這個,勸一回那個,可誰會聽他的話。眾頑童也有幫著打太平拳助樂的,也有膽小藏過一邊的,也有立在桌上拍著手亂笑、喝著聲兒叫打的:登時鼎沸起來。賈蘭此時看見,文韜武略已經加入了戰斗,正斗得酣暢淋漓。
外邊的大仆人李貴聽見里邊要造反起來了,忙跑進來一聲喝住,問是何故,眾人回應不一致,這一個如此說,那一個又如彼說。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后賈瑞生恐鬧不清,自己也不干凈,只得委曲著來央告秦鐘,又央告寶玉,希望可以當場做個和解。原先他二人是不肯和解的,后來寶玉心一軟,才說道:“不回去也罷了,只叫金榮賠不是便罷。”金榮那幫人此時已經狼狽不堪,被打得在地上直打滾,當然不肯賠禮,這邊賈瑞來逼他賠個不是,那邊李貴好勸金榮,說道:“原來是你起的頭兒,你不這樣,怎么了局呢?”金榮強不過,只得與秦鐘作了個揖。寶玉還不依,定要磕頭。賈瑞只想要暫息此事,于是又悄悄的勸金榮說:“俗語說的,忍得一時忿,終身無惱悶。”金榮因對方人多勢眾,又有賈瑞勒令賠了不是,給秦鐘磕了頭,寶玉方才不吵鬧了。
這出鬧騰落下帷幕,賈蘭心想,今天這書也是讀不成了,干脆還不如提前放學回家呢,也好把這出好戲給他爹說說。于是獨自走出學堂,回家去了。見到他爹賈珠,果真把金榮被教訓的過程,一五一十地給他爹一說,算是出了一口惡氣。本以為,自己沒有動手,可以理直氣壯的,不用怕被挨罵和訓斥的。誰知剛說完,他爹賈珠就落下了個臉,說道:“今天這事雖然金榮理虧,但你因懷恨在心而心生報復,也是應該被批評的。這學堂以后你還是不要去了,反正你已經讀過了四書五經,改天我把近日翻譯印刷出來的書拿給你看,以后就在家里讀書,好好思過。”
賈珠猜測,金榮回家后肯定會把鬧學堂的事情他娘,轉而又讓他姑媽知道金氏,到時金氏鐵定要去寧國府論理。賈珠又想,秦鐘在學堂受了欺負,秦可卿即使有心維護,哪怕在理,恐怕也不能在金氏面前失了禮數。恰好賈珠自從接了皇后的懿旨,正愁著不知如何向秦可卿開口,反正皇后的意思是讓秦可卿裝病且一病不起,直到皇宮里的公主病故,隨時與秦可卿進行掉包,瞞天過海,既然如此,賈珠心想,何不借金氏論理一事,勸秦可卿裝病應對,來個聲東擊西,一石二鳥。于是,賈珠見到秦可卿,將學堂風波如實告知,并勸她裝病應對金氏的理論。賈珠本以為秦可卿會猶豫再三,還準備了好多的說辭,不想秦可卿卻立即聽從了賈珠的話。
果然這天,金氏正遇天氣晴明,又值家中無事,遂帶了一個婆子,坐上車,來家里走走,瞧瞧嫂子和侄兒。說起話兒來,金榮的母親提起賈家學房里的事,從頭至尾,一五一十,都和他小姑子說了。這璜大奶奶不聽則已,聽了怒從心上起,說道:“這秦鐘小雜種是賈門的親戚,難道榮兒不是賈門的親戚?也別太勢利了!況且都做的是什么有臉的事!就是寶玉也不犯向著他到這個田地。等我到東府里瞧瞧我們珍大奶奶,再和秦鐘的姐姐說說,叫她評評理!”說著,也不容他嫂子勸,一面叫老婆子瞧了車,坐上竟往寧府里來。
此時,秦可卿已經裝病多日,也不出面,只讓珍大奶奶尤氏接待金氏。尤氏說起秦可卿的病來,便沒了個停,這邊金氏還插不進話說說金榮在學堂被秦鐘欺負的事情,那邊尤氏倒是先提起了秦鐘來了。尤氏說道:“偏偏兒的今天早些時候,她兄弟來瞧她,誰知那小孩子家不知好歹,看見她姐姐身上不好,有些事本就不應當告訴她,就算是受了萬分委曲,也不該向著她說的。誰知,前幾天學房里打架,不知是哪里附學的學生,倒欺負他,里頭還有些不干不凈的話,她兄弟竟也都告訴了他姐姐。”
“沒說是跟誰家的孩子打架?”金氏試探地問了一句,把方才在她嫂子家的那一團要向秦氏理論的盛氣,早嚇得丟在爪洼國去了,這會兒估計是在琢磨著如何進退。尤氏搖了搖頭,不置可否,而是繼續說道:“嬸子你是知道的,我那媳婦雖則見了人有說有笑的,她可心細,不拘聽見什么話兒都要忖量個三日五夜才算。今兒聽見有人欺負了她的兄弟,又是惱,又是氣。惱的是那狐朋狗友,搬弄是非,調三窩四,氣的是為她兄弟不學好,不上心念書,才弄的學房里吵鬧。”
金氏聽了這一番話,早已沒有了嘴臉,只能假裝陪著憂愁,為秦可卿的病情著急,說道:“得讓蓉大奶奶好好歇著,別管小孩子家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自己的身體才是最要緊的呀!”
尤氏反而唉聲嘆氣道:“她哪里能放得下呀!為了這件事,她索性連早飯還沒吃。嬸子,你說我心焦不心焦?況且目今又沒個好大夫,我想到她病上,我心里如同針扎的一般!”
金氏撲了個空,論理不成,聽說秦可卿病了,也沒了這個心思,悻悻地走了。
這邊,賈珠開始了新的盤算,想著應該如何勸秦可卿繼續裝病,繼而隨時成為公主的替身,左思右想,只能從秦鐘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