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珠對賈瑞的關(guān)注是從蘭哥兒的口中開始的。對于此人,賈珠剛開始并沒有在意,只是每次蘭哥兒說起學(xué)堂里的事情,似乎總少不了對賈瑞的厭惡。平時對賈瑞這個人并沒有多少的好印象,尤其是從賈蘭那兒聽說了上次鬧學(xué)堂那回事,賈珠更是看透了賈瑞的自私和軟弱,可是每當(dāng)賈珠看到賈代儒和賈瑞爺孫倆形單影只的身影,難免總會對他們?nèi)魏我蝗烁械酵椤YZ珠去學(xué)堂的時候也同賈瑞見過幾次面,此人長相清秀一表人才,如若不是知道他因為覬覦王熙鳳的美貌,而陷入王熙鳳設(shè)下的相思局,最終落得一個精盡人亡的結(jié)局,賈珠恐怕很難想象賈瑞是一個為情欲如此肆無忌憚的人。賈珠對賈代儒老先生倒是更加的了解,當(dāng)年賈珠參加科考期間也找老先生請教過一些問題,老先生雖說有一些古板和嚴(yán)厲,偶爾還有一些的勢利和摳門,但他對孩子們的愛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尤其是賈氏宗族的孩子。賈瑞自幼父母雙亡,是賈代儒夫婦將他一手養(yǎng)大的,每次見到賈瑞在學(xué)堂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樱僖姷劫Z代儒老先生嘔心瀝血的一幕幕,賈珠就覺得一陣悲憫,他看出了賈瑞吊兒郎當(dāng)外表下的自卑感,卻暫時對此無能為力,更多的時候只能選擇無奈地冷眼旁觀。一直以來,即使對他們爺孫倆抱有同情,賈珠終究不想去改變什么,直到色膽包天的賈瑞把一只腳邁進(jìn)了棺材里,賈珠這才意識到,自己若是再不為他們爺孫倆做點(diǎn)什么,恐怕以后就沒有機(jī)會了。
這天,賈珠回府的時候,恰好看見賈瑞從王熙鳳那兒出來。賈珠見他一臉迷笑、面容紅潤,一副戀愛中的模樣,便知道那該要發(fā)生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
此時,賈瑞悄然來榮國府,想必他十有八九恐怕已經(jīng)是迷上王熙鳳了。賈珠于是上前問道:“賈瑞兄弟,你怎么在這里?是不是找你璉二奶奶來的?”
賈瑞得意地笑了笑,竟然被賈珠看出來了,也不想多家遮掩,沉默了一下下,便喜笑顏開道:“是這樣的,我來找璉二奶奶有點(diǎn)要緊事而已。不過,我說珠大哥,你怎么知道的?你是看著我從那邊出來的?”
“賈瑞兄弟,我可不僅知道這些而已,我還知道你所說的要緊事呢!”賈珠見賈瑞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又說:“這要緊事就是你們之間的那點(diǎn)小嘍嘍吧!”
“珠大哥,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賈瑞有點(diǎn)慌張,以為賈珠聽到或看到了一些事情。
賈珠連忙解釋道:“賈瑞兄弟,你別著急,我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是想提醒一句,你那璉二奶奶可不是好惹的,莫想著那些荒唐事,否則王熙鳳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珠大哥一番好意,賈瑞心領(lǐng)了。不過,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瞎操心,告辭!”賈瑞拂了拂衣袖走開了,顯然把賈珠當(dāng)成了像賈代儒一樣的古板之人。
幾天之后,賈珠送蘭哥兒去了學(xué)堂。一路上,賈珠聽到了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是賈瑞某一天徹夜未歸被賈代儒給責(zé)罰了。到了教室,賈珠見賈代儒臉色陰冷,整張臉比平日里板得更死了。于是猜測,眼下的賈代儒一定還因為賈瑞的事情而不高興。賈代儒勢利貪錢,有可能完全是為了賈瑞,畢竟賈瑞算是他唯一的依靠了。沒想到,賈瑞卻是如此的不爭氣,不好好聽賈代儒的話也就罷了,還敢打王熙鳳的主意。賈珠突然覺得賈代儒挺可憐的,便想著要不要告訴他實情,要是他知道那天晚上,他的好孫子覬覦王熙鳳的美色,天天想著偷歡去,那賈代儒一定會氣得吐血吧!可是若是不說,等到賈瑞命喪之時,賈代儒豈不是更加可憐。這樣想過之后,賈珠悄悄地寫了一張字條,交給了賈蘭,讓賈蘭趁賈代儒如廁的時候,偷偷地把字條塞進(jìn)了賈代儒的書籍里,并叮囑賈蘭絕不可以看紙條的內(nèi)容。放學(xué)后,賈蘭告訴賈珠,說是賈代儒如廁回來,翻開書籍,看到了那張字條。可是賈代儒罵了一句“胡說八道”后,就毫不在意地把字條揉成團(tuán)丟掉了。賈珠只好放棄,心想這賈代儒還真是老古板一個!
又過了幾天,賈珠便聽說賈瑞病了。說是心內(nèi)發(fā)膨脹,口內(nèi)無滋味,腳下如綿,眼中似醋,黑夜作燒,白日常倦,下溺遺精,嗽痰帶血,諸如此癥都添全了。于是不能支持,一頭躺倒,合上眼還只夢魂顛倒,滿口胡話,驚怖異常。百般請醫(yī)療治,諸如肉桂、附子、鱉甲、麥冬、玉竹等藥吃了有幾十斤下去,也不見個動靜。賈瑞的一蹶不振引起了賈珠的注意,若是果真如原著那樣,是賈薔和賈蓉為了勒索賈瑞的錢財,把那齷齪之事壓住了,那么賈瑞的病恐怕多半是被逼出來的。這樣的話,賈珠要是把賈薔和賈蓉對賈瑞的敲詐之事揭發(fā)出來,興許對賈瑞的病有所好處。可是賈珠犯得著幫賈瑞嗎?賈瑞值得同情嗎?賈珠躊躇不定。為此,賈珠特意前去看那賈瑞,卻見他要命心急,無藥不吃,只是白花錢不見效。賈珠勸說,這是心病,要他不能再去心心掛念他的璉二奶奶王熙鳳了。賈瑞聽了,氣得直把賈珠從屋里轟了出去。幾個月后,賈珠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賈瑞猝然離世,令人唏噓。賈珠內(nèi)心深知,其他人未必就比賈瑞干凈。
當(dāng)下賈代儒沒法,只得料理喪事,各處去報。三日起經(jīng),七日發(fā)引,寄靈鐵檻寺后,一時賈家眾人齊來吊問。榮府賈赦贈銀二十兩,賈政也是二十兩,寧府賈珍亦有二十兩,其余族中人貧富不一,或一二兩、三四兩不等。此外,又有各同窗家中分資,也湊了二三十兩。賈代儒家道雖然淡薄,得此幫助,倒也豐豐富富完了此事。
賈瑞死了,悄悄然,卻突兀兀。他的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復(fù)雜感受。賈瑞貪色,但罪不致死。他的死,怪王熙鳳主謀,怪賈薔和賈蓉幫兇,怪賈府所有人的袖手旁觀,甚至連賈珠都脫不了干系。在這個人與人之間充滿冷漠和勢利的賈府,賈珠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不被拋棄,除了不能得罪別人外,自己還必須默默地強(qiáng)勢起來。相對于殺人放火這些死刑重罪,賈瑞的貪色,只不過是一個低級的錯誤。然而,怪就怪賈瑞貪色的對象是權(quán)傾賈府的王熙鳳。通過賈瑞的死,賈珠算是領(lǐng)教了王熙鳳的厲害。別以為不貪色就可以高枕無憂,任何人都有可能得罪王熙鳳,這一次是貪色,下一次可能就是貪財、貪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