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一眼還帶著淚痕的胡美薇,此時她靠坐在離我一仗遠(yuǎn)的大樹下,面色痛苦而無奈。
我皺起眉,審視過胡美薇后開口:“美薇,說說究竟何事至此結(jié)果?”停頓下,看著面前的草地我繼續(xù)開口:“其余的妖怪也都現(xiàn)身吧!”
剛說完,我面前的原本只有雜草野花的空地上,慢慢顯現(xiàn)出形形色色的妖。
月光照進(jìn)樹林,留下清冷而疏離的銀色,一群夜鳥忽然從樹林里驚號著飛離。
難怪鳥兒要飛走,我若是沒有娘親留下的玉佩,此時也想插翅而逃。
就在我面前,密密麻麻出現(xiàn)一堆妖精:有的是原形,有的是化形;有的掉了膀子、有的瘸了腿。這一眾各個都跟死了親娘般,垂頭喪氣、滿臉淚痕地自顧自憐著。
一個化身小男孩的獼猴皺著眉,看看自己的雙手,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腳;還有一只刺猬把自己團(tuán)成一個球,立在一根細(xì)細(xì)的棍子上,棍子則直直地插在地上;循著聲音,看到一只松鼠趴在一只穿山甲身上嘎嘣嘎嘣地啃著。
胡美薇長嘆一口氣后,撫著大樹緩緩起身,面向我悲憤道:“主人,看你沒事我們便放心了!不知主人今日辰時可否聽到一陣駭人的笛聲?”
駭人?那不是我吹的么?我忍住笑容點點頭,師傅說玉笛可是有治傷的作用!想到這兒,我背過手,手掌一張一合,玉笛又拿在手上,不如一會兒再奏一曲,給他們療傷。
剛要把手拿到身前,只聽胡美薇更加憤恨地譴責(zé):“這笛聲剛一響起,便似要我們靈魂出竅般!我專心修煉千年的道行,都失去大量真氣,而道行淺些的妖們,更是死的死、傷的傷!”
原來眼前這一幕都是我作的妖?天……
身后的手掌一張一合后,笛子再度消失。若是被他們知道是我所為,萬一前仆后繼朝我過來,縱使我有三頭六臂也應(yīng)付不來,母親的玉佩怕是也要寒涼到我身體都承受不了。
美薇指著地上一個綠色的餅控訴:“主人,這條竹葉青一向行善、好不容易食素五百年,餓到皮包骨頭最多也只是嚼蛆!自從逃離安府后,就因悲傷過度、不曾再睜過眼,大去之期不遠(yuǎn)矣!”
我悲憫地看眼小蛇,她怕是已經(jīng)開始懷疑升仙之路,開始懷疑蛇生了!
“還有大猬!”說著,美薇走到那只奇怪的刺猬跟前:“白白修煉三百年,他已經(jīng)被笛聲弄瘋,非說自己是蒲公英,會隨風(fēng)飄散……”
說著,胡美薇又拽過那個獼猴幻化的小男孩:“他……我們之中最有靈性的一個,現(xiàn)在卻連數(shù)十個數(shù)都要手腳并用!”
胡美薇揩下眼淚,悲戚道:“主人,現(xiàn)在這九十九個妖,逃出來的不過八十個,那些個鯉魚、泥鰍就沒這個福分,此時說不準(zhǔn)都?xì)屃搜臀医o你留信的蜈蚣精已不知去向;慌亂中,還有一只柒佰年的青蛙,竟然帶著孩子躲到酒壇里,只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酒釀青蛙了!”
我心頭一抖,沒想到笛聲對妖門竟然有如此大的傷害。正心虛、不知如何開口時,傳來“啪、啪、啪”地拍手聲,慢慢走近現(xiàn)形一個飄逸的身影,是屎殼郎夢妃。
“精彩!”她走近胡美薇感嘆。
美薇警覺地望著她:“何方妖孽,闖來我們主人的地盤?說,今日的笛聲是不是你所為?!”
夢妃側(cè)目睥睨:“哈哈哈,好眼力啊妹妹。我兩千年的道行,這點小法術(shù)還是不在話下!”
“你?此欲何為?我們安府眾妖一向勤謹(jǐn),不曾做過壞事,你為何要如此待我們?我們主人絕不會饒過你!”
隨著胡美薇望向夢妃,其余的妖們也漠然轉(zhuǎn)頭望著她,有的激動,有的憤慨,一個耗子精手上已經(jīng)多兩顆耗子粑粑,朝夢妃方向丟過去。
粑粑蛋兒在半空中就像被射中的鳥兒般墜落,夢妃不屑地淺笑了下。
“燒火丫頭,你就是他們的主人?”夢妃望向我,同時拿一只折扇在手上,輕輕扇著。
下風(fēng)處的一只化形成小女孩的小貍貓猛然吐起來,她這一吐不要緊,旁邊的幾個妖也跟著吐起來;不多會兒,這八十個妖全部都開始嘔吐,連支著刺猬的棍子也流下許多穢物。
真是為難我的小妖們!那刺猬定不知為何種執(zhí)念,即便吐出膽汁,也不肯離開棍子。
“你這是什么妖術(shù)?!”胡美薇抹了下嘴角,悲戚道:“你知道知道我們的食物匱乏,還故意施此妖術(shù)!主人,請您務(wù)必為安府眾妖做主!”
“請主人做主!”霎時,還算清醒的妖們都朝我跪拜請求。
我背起手,清下嗓子,左右踱步:“眾妖莫急。主人保證笛聲不會再響,你們現(xiàn)在相互扶持,回去安府自己的安身之所便是。美薇,今晚子時,我們老地方見,等我查清其中緣由,到時候便告訴你對策——相信主人!”
胡美薇掃過不屑的夢妃一眼,再看向我時雖然多些疑惑,可依舊毅然起身:“主人圣明!美薇領(lǐng)命!”
眾妖雖也有些不信任,疑惑地眼神還在面面相覷時,胡美薇后轉(zhuǎn)過身,小手一揮:“大家相互扶持,即刻隱身遁形回去安府!猴七,莫要數(shù)數(shù)了,抱著大猬!小貍,沒的吐就起來,去把小蝙捉回來……”
我喊小黑,他剛剛打個盹。其實小黑也算是小妖,卻絲毫沒受影響。
騎驢經(jīng)過依舊在扇著扇子的夢妃時我問:“夢妃,你打算繼續(xù)留在這兒、還是跟我回去?”
尋著她目光,我倆同時望著殘兵敗將列隊遠(yuǎn)去的背影,她輕笑開口:“小妹妹,不如你陪我在這邊說會兒話。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你和我同他們一同出現(xiàn),可就真說不清道不明了!”
小黑煩躁地打個轉(zhuǎn),驢蹄子原地踏幾步后,鼻子嘟嘟出著氣。小黑找好夢妃上風(fēng)位置,終于停下來。
“臭死了!”小黑在心里念叨。
看著夢妃背影我嗤笑下:“姐姐,你剛剛施的何種法術(shù),竟然眾妖無一利外地嘔吐?”
她不自然地扭下身子,用扇子半遮面自嘲地笑下:“何來法術(shù)?不過自己的氣場。”
她朝我輕撲下扇子,一股子臭氣朝我撲面而來,我猛然明白這“自己的氣場”,便是她那一身臭氣。
顧不得師傅教的禮儀,我捏著鼻子問:“可否告訴我,你帶著一身臭氣,是如何與皇上朝夕相處的?”
夢妃放下扇子,訕笑下:“我原本已經(jīng)沒有氣味,若不是今日的笛聲讓我元氣大傷,也不會出丑!今日還要謝謝妹妹帶來的香氣替我解圍,敢問妹妹可是花妖?”
我暗笑下,還以為笛聲傷不到她,原來是強顏歡笑!
“姐姐,我只不過是個雞精。香氣來自我從玉皇山上拾來的荷包。”
我掏出上次買的荷包,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羨慕地望著我,那荷包因我貼身揣的久了,也沾染許多我身上的味道。
“玉皇山誒,那邊有個脾氣古怪的老仙人,還帶著七個相貌丑陋的小仙兒修行,山中拾到的物件必然不若俗物,妹妹真是好運氣!”
我摸下自己的臉,你娘沒教過你不要輕信傳言么?
她一邊說,一邊轉(zhuǎn)身往玄黃鎮(zhèn)方向走:“我身上的味道也散的差不多,咱們回去吧。”
小黑鼻子出著氣往回走,依舊與她保持一仗遠(yuǎn)的距離。
“妹妹,你說這笛聲,是不是澈平侯爺請來的道長所為?我看妹妹好像沒事,不知有何秘訣?”
她扭頭,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閉上眼睛,哼了一聲,漫不經(jīng)心地回:“我耳朵不好使。”
她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問我:“妹妹當(dāng)真喜歡皇上、要進(jìn)宮做妃子么?”
小黑亦停下,我睜開眼睛望著她:“姐姐有何高見?我是不是必須要去?”
她嘆口氣道:“咳,我當(dāng)初不過和我姐妹打賭才進(jìn)的宮。當(dāng)年,我倆相約,偷偷去玉皇山,在山腳下偶得一寶物,誰都不想讓給對方,又不想傷和氣,便約定趁皇上選秀女一同進(jìn)宮,誰先到妃位便可得這寶物。”
我很好奇她口中的寶物,她又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個蛐蛐罐。
“這……是寶物?”我指著黑黢黢地罐子問。
她又嘆口氣搖頭:“這是和我打賭的姐妹。”
隨后,她打開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