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夢妃打開罐子，我命令小黑湊過去。里面不過是些濕潤的土。
須臾功夫，表面的泥土動了下，之后拱出一小段兒棗紅色的身子，原來是只蚯蚓！
夢妃嘆口氣：“我這妹妹，本來已經修煉一千五百年，我們都在皇宮的靈泉旁邊，因為難成氣候，被那些個道長方丈忽略，最后竟然成皇宮里為數不多的千年妖精。
當今皇上尤其喜歡女子跳舞，就在我晉升妃位的前晚，邱妹妹為爭寵，在皇上面前不惜表演分體幻術舞。誰知，她把自己切成五十多塊兒，最后連我都沒法幫她拼起來，只好撿個腦袋回來，養在這個缽里?，F在不要說那一千五百年的修行，就連這個小身子、都是我每日用自己的精氣神給她供養的！”
正想拿過來仔細看這可憐的小東西，夢妃忽然蓋上蓋子收手：“雖然她已經沒有意識，可依舊是我的姐妹，我是絕不會送給妹妹吃的。”
我嗤笑下，喊小黑繼續走，幽幽道：“我吃素。”
掌燈時分，玄黃鎮煙火氣甚足。我好奇地打量街市上還沒撤走的攤子。
她走在我前頭，雖然不急不緩，卻看得出并不留戀這里的繁華，不過目視前方沒有一點表情。也許還為她那瘋狂的蚯蚓妹妹傷感著。
追上她，我問：“那笛聲并不是姐姐施的法，姐姐卻認下來，為何？”
她轉頭呵呵笑下，眼里卻并無笑意：“你可知你府上夫人鄭敏英的來歷？若知，怎會沒聽說過指導她和她父親的高人——天冥道長。只怕今日的笛聲便是他所為?！?/p>
這人的名號起的可是夠大，也不知道真人撐不撐得起這名字！
她轉過身，眼里帶著自信和戲謔：“妹妹看上去雖然道行尚淺、修為不深，卻沒受到笛聲影響，便可知妹妹要么經過仙人點化，要么就是有不容小覷的蔽身法器?！?/p>
我不置可否，她雖然是妖，卻似乎沒有害我的意思。
她不經意地拎起自己的華服湊在鼻子下嗅了嗅，又拿起扇子扇起來，臭味再次隱隱傳來：“小雞妹妹，如果你想修成正果，不如就隨我去皇宮?；噬想m然猥瑣些，可終歸能保你平安。你可知皇上本來沒有來安府的意思，正是天冥道長昨晚日落時分在偏殿見過皇上，說今日來安府定然有美人兒和美酒……”
“可是那道長看上去修為不深。”我疑問道。
夢妃扇子遮口笑道：“今日在安府見過那個不過是個騙子，他哪里是天冥道長！天冥道長一心效忠手握重兵的鄭伯冉，怎會讓皇上身邊有高人？！”
“那天冥道長又何出此言？”我繼續追問。
夢妃又不屑地白我一眼：“妹妹啊，你是不是得罪鄭敏英了？”
我點頭，她嗤笑下：“看你呆頭呆腦的，模樣倒是好。那些個凡人倒是都不瞎，看淳爺仿佛也動了心思?！?/p>
“什么心思？”
“咳，你還真是傻。你從前在哪里修行?。糠查g的事竟然都不曉得？”
咳，本仙兒一共下過兩次山，關于凡間的故事大都是書里看到的。
走到安府角門，我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問：“姐姐說的那個寶物是什么？可否給我見識下？”
她收起扇子，對我狡黠地眨下眼：“你若是把你的荷包給我，我便把這寶物送你?！?/p>
我掩口笑下：“姐姐因傷元氣，一時蔽不去體味兒吧？我的荷包倒不是什么法器，反而我這身衣服，據說是玉皇山上的七個小仙兒中有人穿過，所以會花香四溢。如果姐姐愿意，我倒是可以送給姐姐?！?/p>
她驚喜地湊到我身邊嗅了嗅，滿意地從懷里摸出一跟紅繩遞給我：“都說但凡在玉皇山得來的物件都是沾仙氣的，我尋到的不過是一根紅繩，也不知有何法力，這么多年時時戴在身上也沒有一點用處，白白害我蚯妹妹險些喪命。不如就送給妹妹，換你這身衣服如何？”
我疑惑地接過紅繩，和我之前掛血珍珠那條很像。也不知是不是糊弄我的，不過我的目的是換身衣服，既然白送一根紅繩，收下就好。
見我揣好紅繩，她看似很開心：“既然你應下，就隨我去換身衣服吧。我可是帶來好多華服羽裳，妹妹自己去選來就是?！?/p>
這可真是一項最劃算的交易。
我選來一身桃粉色的羅紗裙穿在身上，她又送我一身白色襦裙，都比這丫鬟服好看多了。
這衣服比夫人的還好看，我喜滋滋地轉了兩圈，之后一路蹦跳地回去松蕭苑。這是我穿過做好看的衣服呢，我要讓玄秋看看。
月光下，松蕭苑的院子里只剩掐掉花朵的空枝，想必那些花兒都很疼吧。
師傅曾說，不到不得已時，不要干預花草樹木的生長枯萎，否則一定會適得其反，嚴重的還會遭到反噬。
今日是我任性了。
此時竟然也不在意這裙子究竟美不美，只覺得愧疚。
嘆口氣后，我回到自己的屋子，點燃油燈、收拾自己的包袱。癟癟的包袱里除一身貼身衣物，就只有鳳釵和師傅給的那本仙法。
也不知道墨竹恢復的如何，他若是好了，也該下山找我才是。抬頭間，就見桌子上有一個閃閃發亮的小東西。
拿起來細看，竟然是一枚銀色戒指，上面鑲著一塊菱形琥珀，仿佛是淳爺日日戴在手上的那枚。
他來過我房間？還不小心弄丟戒指？
把戒指攥在手心，不知為何小心臟跳得厲害，我該把他的物件還給他才是，萬一又說是我偷的，把我丟去牢房，我豈不要錯過進宮的機會。
不過，進宮當妃子又是什么意思？
聽夢妃的意思應該是專門給皇上跳舞，而大家不都說，淳爺才是做皇上的人么？
那我更應該進宮給皇上跳舞，他高興的時候，正好可以問問他如何能做皇上，到時候再告訴淳爺，豈不是可以幫到傲霜寒梅？
真的，我都開始崇拜自己的聰明了！
正要離開房間，腳步聲和喚我的聲音同時響起：“月兒，月兒，是你回來了么？”
杏黃色的簾子已經挑起，來不及放下戒指，只好緊緊攥在手心里。
玄秋披著外衣進來，一只腳還在門檻外時，竟然就愣住。
放下挑簾子的手，邁步朝我走來時才和往日一般笑盈盈：“月兒你好美啊，我竟然都沒認出來?！?/p>
被人夸，我著實不好意思下。
“玄秋姐，找我有事？”
“今早淳爺就著我去給你買鞋子，回來后一直也沒見你，看！”
一雙桃粉色繡花鞋出現在我眼前，上面的合歡花栩栩如生。
我不好意思地接過鞋子，雖然師傅的話我沒忘，不想拿人手短，但這雙鞋子當真很好看。
“謝謝玄秋姐，我從小到大還沒穿過這么好看的鞋子。”
我走了兩步，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這鞋子不光好看還極舒服。
玄秋姐咯咯地笑起來：“謝我做什么，都是淳爺的意思。”
我欣喜地不覺并上雙腳：“上次淳爺還抱怨，說我哥俸祿不少，卻不知給我買雙鞋?！?/p>
玄秋姐打著呵欠朝外走去：“鞋子哪里是誰都能送的？！”
我也跟著玄秋姐往外走，“我去……謝謝淳爺?！?/p>
玄秋姐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我微笑：“淳爺隨召去了皇宮，不在府上，妹妹不知道？”
對，他隨皇上一同離開的。我怎么忘了？
手心的戒指攥了許久，已經被汗水浸潤。
是不是該把戒指交給玄秋姐，讓她放到淳爺房里才對。
我忙去追玄秋姐，“玄秋姐……”
我的話音還未落，只聽外面也有人在喊：“玄秋姐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