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渙天遲疑下,望著我雙眸閃爍:“小茵茵,你真的是玉皇山的小仙兒?以前我還以為那只是傳說。這……冰蠶血衣你留下可好?如果我今生無法陪伴你,能把我衣服留在你身邊也是我秦渙天的榮幸。”
我搖搖頭,“這衣服是你秦門的寶物,我不能要。再說,我也用不到。”
他思量片刻,還是慢慢解開身上羅裙的帶子。
我要他背過身去,也脫下這冰蠶血衣、換上自己的衣服。
他拿過冰蠶血衣,穿好后望著我苦笑:“小茵茵啊,你真是害人不淺!害過淳爺,現在來害我。早知你的身份,我何苦如此傾心,早點抽身也不至于落到現在這番……這番……”
他抽動嘴角,卻說不出來,喉結上下動了動后,望著我艱難地笑下說:“你的地方是逆天修真人的禁地,以后你若下山,便在孟記當鋪給我留下紙條。”
我害人?害了淳爺,還害了他?我在心里暗暗嘆口氣,雖然不是很懂,但至少不會把這份心情再寫在臉上。
這一趟下山,我也懂了許多。
“秦三少,你的扇子怎么辦?那是你的法器吧?”我低聲問。
他蒼白的面容依舊笑了笑:“沒關系,我們秦門在京城也有分堂,我去索銀子贖回來便是,莫要放在心上。”
我從小黑身上下來,并肩和秦渙天同行,雖然我知道城門方向,卻只想跟他多走一會兒,多說會兒話。
我知道,這一別,也許就是“后會無期”。
在沒人的巷子里,我幫他把兩個小發髻拆開,重新梳成一個發髻,再看上去就沒有了女子的羞澀,儼然一個柔弱的書生。
嗯,紅衣書生。
我咯咯笑開。這紅衣穿在他身上倒是蠻好看的。
他被我笑的不知所措,蒼白的容顏抹上一絲紅:“呵呵,我還要謝謝你。難怪沒人曉得冰蠶衣如何化作冰蠶血衣,原來這血也非凡人血。其實這件衣服誰都能穿,剛在大內我說了謊。但是與你怕是無用,不如留給我……總歸,穿著這件衣服,我就能記起你,也好跟我那九十八個娘子講、講我曾遇到一個特別的人。”
他眼里帶出一些潮氣,其實我和他相逢也不過短短兩日,竟也有些鼻酸。
陽光下,他金冠上的祖母綠泛著光,我猛然記起我那九個小妖。
他結了手印,九個小妖兒瑟縮著出現在我眼前。不過因為受過結界的影響,此時都現了原形,從旁人看來,不過一個書生和一個小娘子,正在逗著九只受驚的小動物。
胡美薇、猴七、嗑穿山甲的松鼠、被松鼠嗑的穿山甲、假裝自己是蒲公英的刺猬、吐到不能自已的貍貓、懷疑妖生的竹葉青蛇,帶著孩子躲到酒壇里的青蛙,還有亂闖亂撞的小蝙蝠。
它們跌跌撞撞地落在地上,九個擁在一團瑟瑟發抖,無辜的眼睛里還有噙著淚的。
果然如秦渙天所言,老幼病殘孕。看來不是天冥道長沒捉住他們,十之八九是嫌棄他們,怕他們破壞丹爐的純凈。
孕……哪個孕了呢?我仔細看過,原來胡美薇的肚子鼓鼓的。
秦渙天嘆口氣,湊在我耳邊低聲道:“你養妖啊?小心被天庭知道,無法升仙!”
這我倒是知道,只不過師傅常說,修仙也是修人,修人便是要渡人渡己,既然這幾個都是一心行善的好妖,和渡人又有何區別?!
我回秦渙天一個鬼臉道:“我還養鬼呢!”
我沒說謊,但是顯然他以為我在玩笑。
“既然你舍不得這幾條命,我替你好生養著便是。”說完,這九個剛放松下來的小妖兒們就又被收到他的祖母綠寶石里。
“謝謝你。”我誠懇地對秦渙天說。
他撇了撇嘴道:“我情愿你從不懂的謝我,等有一天發現我為你做過許多事時……”
“以身相許!”我倆對視,同時開口。
說罷,互相望著笑了好一陣。
笑著笑著,就都覺得不那么好笑,我低下頭,他的冰蠶血衣上也被水滴暈出兩個圓圈。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哪知凡人總是有負書中所言,動不動就掉眼淚。
在玉皇山下、我們初見的小溪旁,我們分手道別。
玉皇山還和從前一樣,山下草木繁盛,山上還有我們筑榮莊,和筑榮莊里的老神仙帶著七個小仙兒。
小黑歸心似箭,四蹄噠噠噠地往山上走,就連平日最喜歡吃的紫花苜蓿也不屑一顧,真不知道他急什么。
掠過層層白云,又盤過窄窄的山路,筑榮莊的大門已經在仙氣里若隱若現。
穿過蒼柏大門,莊上依舊欣欣向榮,只不過,平日的嬉鬧聲不再,仿佛沒有仙兒般。
墨梅的院子緊閉,我去敲門,沒人應答;又去了大師姐院子,依舊沒有人在;墨竹、墨菊也都不在,最后,只在云煙閣找到正在打掃的怒水。
怒水先是一愣,繼而淺笑下,一點都不好看。
“小水,別人都去哪兒了?”我接過他手中的掃把,邊掃地邊問。
平日,云煙閣都是我來打掃,師傅說我掃的最是干凈。
怒水已經快步往門外走,忽然身形滯住,頭也沒回道:“墨梅在靜修,若云去采藥了,墨竹……墨竹和墨菊不知去哪兒玩了,你也知道,他倆最調皮。”
是這道理,我點點頭,繼續打掃,一邊說:“小水,我回來了,再不下山了。以后還是我來打掃,你還是幫墨竹蒸饅頭吧。我已經結丹咯,不用吃那么多了。”
怒水背影微僵,悶聲“嗯”了一下,便抬腿離開。
他怎么不太對啊?
難道怕我跟師傅告狀,說他要娶我的事?看樣子師傅和墨蘭還沒回來啊!
怒水打掃的顯然不夠仔細,我里里外外重新打掃一遍,直到每一個角落都通透起來。
我直起腰身時,已經過了午時,墨竹和墨菊去哪里玩了,怎的還不回來?
提起水桶,這些帶微塵的水被我倒在云煙閣前面的杏樹下。
咦?從前自己可是沒有這么多力氣的,每每輕掃也只能用半個時辰,時間久了就會渾身無力,所以師傅也不曾叫我做太多的活,所以我才懶的;可這次,我仿佛已經打掃足足兩個時辰,竟也沒覺得累!
墨竹曾經就說過,我的懶都是師傅慣的!還說其實是因為我打小身子弱,不能多折騰,所以就一直從小懶到大!
現在看來,我好似沒事兒了?!難道是血珍珠?
也不是啊,好像從昨晚才開始覺得身子輕松。難道因為打通任督二脈結丹的緣故?
一定是這樣的!
不如去問問墨梅,他若在清修,那一定在山洞。
收起掃把水桶,我剛邁出筑榮莊,忽然想到墨梅也許和若云在一起。算了,還是問問墨竹吧。
墨竹若是和墨菊去山里玩兒,也不知在哪兒!
小黑!
小黑噠噠噠地過來,它剛剛在給我送師傅那個老龜說教,那老龜已經拜他為師了!
“小黑,帶我去找墨竹。我知道你早就想跟著他,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兒!”
小黑提著左前蹄“啊嗷”“啊嗷”地叫著,得意極了。
它真是越來越通靈性!
它帶著我顛顛地跑起來,卻不是往山下,而是往玉皇山最險要的頂峰而去。那里雖然仙氣最足,卻是我們很少踏足的地方——地勢險要不說,還冷的要命,只有清修和挨罰時才會去那邊的山洞。
墨竹因為被師傅罰過,最討厭那邊的山洞,怎會跑去那里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