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的是店小二。

我忙關好門自己走出來，生怕他看到壞掉的窗子。

“小娘子，店家主人說水漲船高，現下又有人來投宿。這間房小娘子若是繼續住，就要再加二十兩銀子；如果小娘子不住，就把房錢雙倍退給小娘子。”

這不是欺負仙兒么？

我雙手抱肩，瞧瞧別的門口，人家都該睡覺的睡覺，偏就我這不行？

呵呵，欺負我是小娘子？！難道不知道我和墨菊同行？

我打量一眼小二，無非是給店家傳話的，怕是也不愿意接這差事。

“小二哥，麻煩你跟店家帶個話兒，就說我可以走，但是我要收拾下東西，半個時辰后再來如何？”

小二應著話時已經下樓。

我轉身就去敲隔壁墨菊的房間，半晌，開門的卻是個陌生男人。他豎著濃眉，正兇神惡煞地望著我。

我潤了下嘴唇問：“墨菊，你會易容術啦？”

男子“咣”地關了門，“那窮光蛋和病癆已經被攆出去了！”

唉，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沒錢的日子的確不好過。墨菊最是規矩，每一文錢都是自己辛苦賺來的。

我嘆口氣，若是白日，我還能隱身去那人房里借點銀子，現在卻沒這般本事，只好訕訕轉身下樓去尋墨菊。

客棧門口的燈籠下，墨菊背著墨竹，正在往樁子上栓小黑。見我，他開心地笑開：“茵兒，我正要去找你呢。你看，店家退給我雙倍的房錢，多出五十文呢！”

墨菊，讓我說你什么好？！

我給他分析了今晚我們沒有住處的窘境——明日要舉辦術士大會，今晚客棧必然一房難求。

他倒一點都不難過，指指我倆的單衣道：“咱倆都不怕冷，墨竹也是冷些好，不如就住鎮子南邊的土地廟。我也給那土地公上過香火，有些交情。”

沒辦法，只好跟著墨菊往鎮子南邊的土地廟去。

我們經過后巷，那個孩子還在。看上去不過五六歲的年紀，此時舉著個燈籠好奇地朝我們張望。

我四下看，卻沒瞧見那個道士，窗子燃燒過的木框還在前面不遠處。

墨菊彎下腰，對這天真的小臉兒道：“小阿弟，天寒地凍，快回家去，別在這邊玩了，小心妖怪把你抓走哦！”

小男孩甜甜地笑開，脆生生地答：“我要去巷子口找我阿爹呢，明天的術士大會我們還要去賣茶水呢！”

說著，他跳著走開。

我望墨菊一眼，卻撇到他身后那個道士的魂魄正在張牙舞爪。

鬼魂是傷害不了我們的，我朝著墨菊身后輕輕吹口氣道：“誰害的你去找誰，找我們也沒用。”

墨菊驚詫地望著我，他再回頭時，那魂魄已經朝巷子口飄去。

要是燈兒在就好了，就算不能給她配個鬼夫，這道士的魂魄也能給她增加許多修為。等治好墨竹，我便去找找顏風的墳，看看燈兒是不是安好。

我們一邊往城南走，我一邊把剛才的情形說給墨菊聽。語落，他憨笑著道：“我怎會看不出那小孩兒的特別之處？只不過他認不出我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廟里安頓好，我望著墨菊，問道：“墨菊，你最不會說謊，告訴我為何墨梅要我在今日下山？！”

他又憨笑下道：“所謂的術士大會，其實是棋山派的天冥道長的陰謀。他以各派較量法術為名，實則為得到各門各派的寶物，同時也為引出妖門、魔道的厲害角色，想挑唆他們互相傷害，坐收漁人之利。”

我不解，天冥道長的修為看來和秦渙天不相上下，那定然在秦門掌門秦嘯云之下，不見得有如此的號召力，不禁發問：“他哪里來的此等號召力？”

“他認鄭敏英做了干女兒，現在以國丈自居，自然有此等號召力。”

“國丈？”

墨菊看我一眼解釋道：“安華淳兩年前在夏州帶兵大敗敵軍后，敵軍推到夏河對岸。后來，對方請來青州凡家在陣營前作法。

凡家擅用奇門遁甲結合西域法術，中原幾乎沒人可以破解。

當晚，安華淳部糧草失火，一夜就陷入困頓。敵軍趁安華淳營內大亂時強渡夏河，天冥道長趁機做法，夏河水頓時泛起滔天巨浪。

青州凡家久居沙地，尤其不擅水上法術，一時無以應對。敵軍死傷大半后，潰不成軍。安華淳生擒敵軍首領，凡家掌門人也被安華淳帶回京畿，被投入大牢。”

頓了頓，他繼續道：“后來，皇帝依舊沉溺酒色，置百姓疾苦不顧；當年秋天，各地百姓紛紛起義，皇帝再次派剛剛回京的安華淳鎮壓，安華淳抗命不肯領旨，被皇帝設鴻門宴陷害，鄭敏英以自己身體為安華淳擋劍，險些被刺穿心臟；安華淳忍無可忍，勃然大怒，奮起抽劍，手刃昏君。當時一眾大臣都在，便推崇安華淳做了皇帝，鄭敏英封后，親生父親鄭伯冉和義父天冥道長便都成了國丈。”

我點點頭，到底他是天子之命，鄭敏英也是他最愛的人。

墨菊繼續道：“現在百廢俱興，百姓也安居樂業。而民間又有傳言，說安華淳本身就是先皇的長子，當年三王爺叛亂時被鎮國公安大人偷偷救下，所以對安華淳登基改年號的事，也都津津樂道，可謂民心所向，實至名歸。”

聽到“民心所向，實至名歸”，我由衷地笑了笑，只是沒想到他竟然并不是安家的后代。

“明日？”我提醒墨菊，他還沒說到我要知道的事。

“我其實已經尋到師傅，只不過他要去天庭拜訪老友，所以囑咐我明日必然要留意那些為禍人間的妖魔，必要時用他老人家的乾坤袋收去。師傅說，這些妖魔心存惡念，即使被煉丹派的人捉去丟到丹爐里，最后練出的金丹也是弊大于利，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師傅就是師傅，墨梅他們都是一氣的，卻什么都不告訴我。

“師傅還說，你必須親自找到解毒辦法才能救墨竹。”

我點點頭，無路如何，我都要救回墨竹。

土地廟很小，我和墨菊靠在墻邊、在墨竹的一左一右打坐。

半夜，又進來兩個人來投宿。

其中一個有些歲數的老伯問我們為何在這兒。

不待墨菊回答，我搶先道：“來給哥哥看病，沒銀子住客棧。”

兩人看眼墨竹，便坐在我們對面的墻下。

和墨菊對視后，我倆都放松下來，隨意靠在墻上，瞇起眼睛打盹兒。

那倆人沒有睡意，升起一堆火，一邊取暖一邊說話。

“聽說陜中秦門掌門和秦三少會一同過來，據說秦嘯云要給三公子選妻。”

“呵呵，九十九個還不夠？秦門也不是雙修派，娶多少回去還不是擺設？”

“這你就不懂了吧？據說他娶親是為了夏家的香爐。那香爐雖然是寶物，他們秦門卻始終不是該如何使用。據說香爐底部有八字：百花香爐，百女證道。”

“這么說，他娶妾只是為了煉丹？”

“噓——這也是一個從秦門離開的弟子透露的！”

我心里暗笑下，原來我這么招人待見，不是把我當成妖，就是要把我扔香爐里煉丹！

“誒？秦門是地地道道的煉氣派，從不屑煉丹之術，這說法怕是有待考證。”

“的確如此，但是據說此香爐堪比最好的煉丹爐。再好的煉丹爐合成的不過凡間俗物，而此爐精巧無比，是用一整塊玉石精雕而成，實屬罕見。傳說在爐內連續七七四十九日焚香，收集其中香灰再用于煉丹，便事半功倍；而那八個字的意思也始終不得其解，有人推測用百女祭之，煉出的金丹可以助之飛升成仙——當年夏家掌門夏荃諾便是靠此爐金丹飛升成仙。”

“呵呵呵，遠近那些入流不入流的玄門，都帶了自家小娘子趕來，就想嫁進秦家，這下有好戲看咯！”

兩人烤著火敘話，停下來的時候卻分明望向我和墨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