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這邊!”舒夏朝我招著手。
我連忙朝她笑笑,快步走了過去,不自在地坐下。
我怕我姑再當著嚴封的面,又把中午的那番話拿出來說一遍。
還好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轉頭笑瞇瞇地去跟舒夏他們說話去了。
這家餐廳很高檔,環境優雅,菜烹香精致得很。
“對了姐,聽說你見過姑姑給你介紹的對象了?”舒夏把手撐在桌子上,傾著身子興致勃勃地問我:“怎么樣怎么樣?對方長得好么?”
我礙于旁邊坐著的姑姑不知道怎么開口時,就聽到我姑不高興地切了一聲,又瞬間變臉,笑盈盈地看了一眼嚴封之后,跟舒夏抱怨開了。
“長得嘛,當然是比不過你家這位了,但男人嘛,長得好看是錦上添花,你姐畢竟二婚,還想找個啥樣的呀,人家踏實工作也穩定,配你姐綽綽有余了!”
舒夏看看我的臉色,估計也感覺到這話這么說不合適,畢竟在座的還有嚴封。
她笑了笑,給姑姑倒了點酒:“結婚嘛,緣分的事,還是姐自己拿主意的好,你看我,也沒想到之前出國留學時,會遇到嚴封的媽媽呀,可事情就是這么巧,緣分到了,什么就有了。”
說完她轉頭笑得甜甜地看著嚴封,道:“你說是吧?”
嚴封在我面前素來冷峻的臉,像是被她的笑容融化,轉頭看她的眼神專注寵溺:“嗯,你說是就是。”
我姑看他們兩秀恩愛,也被轉移了注意力,夸著舒夏有福氣,又夸嚴封青年才俊,兩個人簡直是一對璧人。
聽著他和舒夏說話的溫柔語調,我心頭滯了滯,不言不語地繼續低頭吃飯。
嚴封和舒夏是坐在我對面的,就算是偶爾的一抬頭,也能看到他兩濃情蜜意的模樣。
我盡可能低垂著腦袋,避免觸及這一畫面。
昨晚和嚴封那個吻和說過的話我還沒忘,自欺欺人不下去了,總得盡量讓自己好受點。
舒夏是個好女孩,比起昨天飯局上故意自己喝飲料,騙我喝高度數洋酒的千金小姐好多了,和嚴封在一起,是再適合不過。
在她面前,我頓時又覺得自己卑微了幾分。
一餐味同嚼蠟的晚飯終于吃完了,雖然舒夏把話題帶走了,我姑也沒繼續說我什么了,但我依然覺得坐如針氈。
不管是今天姑說過的那番話,還是昨天李姐他們說過的那些話,倒也有一些是事實。
論年齡,我奔三了,論外表,我不夠漂亮,論婚史,我離過一次,并且和前夫一直生不出來孩子。
這么算起來,也難怪我姑覺得她介紹那男人配我綽綽有余了。
結賬時,本來是舒夏硬要付錢的,最后拗不過嚴封,還是拿了他的卡過去了,我心情不好,也沒注意到我姑是什么時候跟過去的,只知道等我一抬頭,才發現桌上就剩我和嚴封兩人了。
就剩下我兩餐桌氣氛有些怪異,我忽然想到昨晚住酒店和裙子的錢沒給他,現在趁著舒夏不在,剛好給他,便趕緊掏了錢包,“這是昨天的錢,你拿著。”
嚴封瞟了我伸過去的手一眼,動也不動。
在這精致的用餐環境中,他姿態優雅地靠著椅背,抬眼語氣冷漠地道:“沒必要。”
我知道嚴封不缺錢,也看不上這點小錢,但這錢我不給他也不合適。
看到舒夏放在餐桌上的昂貴錢包,我有了主意,也不再堅持:“不收算了,我把這錢轉給舒夏或者給她買點東西吧。”
反正他們兩快要結婚了,找別的借口給舒夏也一樣。
可就在我正要把錢收回來的時候,卻聽到我姑疑惑的聲音:“你們這是在干嘛呀?”
我心頭一跳,趕緊收回手轉頭,果然看到舒夏挽著姑姑,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這邊。
毫無疑問,剛才我把錢給嚴封的時候,她們兩一定看到了。
心臟突突地跳著,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無論是昨晚我代替舒夏出席飯局喝酒,或者庭院里和嚴封的爭執,以及他把我送到酒店的事,都不應該讓舒夏知道。
舒夏的神色,比一旁的姑姑要凝重得多,視線劃過我剛才拿錢的手,才又落到了嚴封身上。
我緊張得不行,想要伸手抓水杯喝,卻發現桌上的杯子早就空了。
“姐。”舒夏在我對面坐下,眼睛直直地盯著我,聲音有些拔尖,不復之前的活潑溫婉:“你剛才給嚴封錢做什么?”
我姑轉頭看了她一眼,似乎也覺得她語氣和平時太不一樣了。
“我的意思是說,你跟嚴封借錢了嗎?要是缺錢的話,可以跟我說嘛。”舒夏清了清嗓子,語氣柔軟了許多。
“舒夏,不是這個理啊,你姐跟你未來老公借錢,哪有不跟你說一聲的!”我姑嚷了一聲,一雙眼睛直盯著我:“舒秋,你說,你們剛才到底干嘛呢?!”
事發突然,這么短的時間,我也沒準備好說辭,只能僵在那里。
飯桌上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不是借錢。”嚴封忽然勾了勾唇,風輕云淡地開口:“就是上次我給舒夏買的小東西,舒夏發網上了,她姐的同事看到了喜歡,找我幫忙看能不能帶一份。”
他態度坦坦蕩蕩,說話不疾不徐,要不是我知道這跟事實相去甚遠,只怕也要信了。
何況舒夏確實喜歡把嚴封送她的那些東西,發在朋友圈里,有些本市買不到的東西,有人喜歡讓我幫忙問問也算正常。
我也順桿子說道:“對,上次不是你曬過一個國外的小泥人嗎?我同事都說特別可愛,也想買,但網上也看了,根本就沒得賣,我就想問問嚴封能不能帶。”
我姑撇了撇嘴,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人哪能為了你同事,還專門跑一趟國外啊!”
我連忙接話道:“是啊,所以這錢不是沒給他嘛,回頭我還得給同事說一聲。”
舒夏看了我幾秒,臉色終于緩了緩,笑著道:“這樣啊,那個泥人要不是嚴封送我的交往紀念日禮物,我倒可以直接拿給你同事的,反正嚴封經常要回國外的公司,再買個也不麻煩。”
我點點頭,“既然是紀念日的禮物,當然要好好收著了。”
這事沒人再問,我暗地里松了口氣,手心全是汗。
回到家里,我感覺我像是打了一整天的仗,身心都疲憊不堪。
洗過澡,我爬上床,只想好好地睡一覺,早早結束這一天。
電話鈴聲忽然響起,我疲累地伸手抓過,上面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疑惑地接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嗓音低沉的男聲:“睡了?”
嚴封的聲音登時趕走了我的睡意,我摟著被子坐起來,不確定他打來電話的用意,遲疑地問道:“怎么了?”
他那邊環境安靜得很,不知道是在舒夏家里,還是在別的地方,我聽到電話聽筒中,傳來一聲輕微的擦火柴的聲音。
我幾乎可以想象得到,他現在垂著腦袋,點煙的模樣。
“還要相親嗎?”過了片刻,他徐徐地道。
我腦子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晚餐時,我姑說我總得再找個過日子,聽意思,應該是還要給我介紹對象。
可他現在打電話來過問這事做什么?
“舒夏讓你問的?”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釋,舒夏想要幫我把把關。
他在那頭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低低的嗓音從手機里傳出,擦著我的耳朵掠過,在這安靜的夜里,彌漫著一種成熟男人的荷爾蒙感。
我臉上有些微微地發紅,知道現在不合適再繼續這個電話,便想及早結束,卻又聽他淡淡地道:“是我,是我想問的。”
他低低的聲音像是竄到了我的心底,我呼吸莫名的一亂。
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我才冷靜了許多。
“當然要相。”我逼著自己不泄露一絲情緒,盡量自然地道:“我姑說得沒錯,離婚歸離婚,日子總還是要過的。”
他那邊剎時沒了聲音,只余下沉默。
不合時宜的沉默。
我握著手機,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在我終于想到說“沒別的事我就掛了”之前,他那頭卻沒預警地一下就掛斷了,手機聽筒里傳來了嘟嘟的聲音。
我握著手機,胸口沒來由地一陣發悶,像是沉甸甸地壓了塊石頭。
坐在床上怔了會兒,終于把手機插上充電器放了回去。
一個人躺在床鋪上,閉了眼睛,但還是輾轉反側地睡不著,先前的疲憊和困意,似乎都被這個意外的電話趕跑了。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會打這個電話,也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問我這個問題,更不明白他不吭聲地把電話掛了是什么意思。
可我也不敢問。
第二天醒來之后,腦子里完全是一團漿糊。
昨晚的夢里,一時是他抬著深邃的眸子,不說話地看著我,香煙裊裊,迷蒙了他棱角分明地俊臉,一時聽到孩子的啼哭,可當我看去時,只看到一團不動彈的小小身體,和嚴封宛如利刃的憎恨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