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摸不清顧菲柔的底之前,莫千雪決定先從洛冰小少爺這里下手。如果能勸說洛冰小少爺離開水魂,回到皇甫府,一切不就好辦了嗎?
說做就做。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莫千雪就去找皇甫洛冰。老爺和夫人都在家里等著,是絕不許自己沒有結果回去的。她匆忙來到水蘭殿,偏是皇甫洛冰不在,侍女語凝說他和顧菲柔去放風箏了。這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給藍楚漓送了足夠的錢后,對皇甫洛冰之事藍楚漓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管這皇甫少爺是放風箏還是放老虎。
莫千雪本不想現在就和顧菲柔打照面,只好靜坐在水蘭殿里等。偏是等人易久,半天也不見皇甫洛冰回來,又不能直接過去攪了他兩人,急得了不得。她心想,自己終只是個乳母,也不能在洛冰小少爺面前太過強硬,若是生生攪了小少爺放風箏的雅興,多不好?只得回屋里待著,又等了一個小時。她等得了,心想府里的老爺夫人哪里等得,便假裝過去參觀水魂的魔法課堂,期盼能偶遇放風箏的洛冰小少爺。
在水魂里轉了好大一圈,莫千雪終于在一片開闊的綠野上看到皇甫洛冰和顧菲柔。微風徐徐地吹著,皇甫洛冰放開了風箏,那風箏呼呼地竄上了天空,在藍天白云下高高地飄著。而顧菲柔則施展風翼,在空中與風箏上下打玩,很開心的樣子。
皇甫洛冰正隨著風箏和顧菲柔奔跑,哪想到一眼就看到莫千雪這個他最討厭的人。他用手一把扯斷了棉線。風箏一下子便飄得無影無蹤了。
若不是莫千雪向父親告密,言書雅又怎么會被逼嫁人?皇甫洛冰早就恨透了莫千雪,當年自己那么信任乳母,卻沒想到乳母成了拆散他和言書雅的人。
莫千雪把皇甫洛冰拉到一邊,遠離顧菲柔,她也不管皇甫洛冰是怎么想的,匆匆忙忙地就把自己的意圖說了。
洛冰一聽本來就涼冰冰的身子一下就變得更冷了。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地說:“回去?不,在沒成為高等級的魔法師之前,我是不會回去的。”他的心在顫抖,可是他還要裝著很鎮定。
莫千雪這才明白顧菲柔在洛冰小少爺心中的分量,她心里一沉,苦笑說:“少爺,連老爺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讓我回去是我父親的意思嗎?”
“沒有老爺點頭,我敢嗎?”這話倒不是莫千雪憑空胡說,來水魂之前,皇甫墨塵找她談過,準予其便宜行事。
“我還是不會回去的。”洛冰想起了言書雅,兩年前莫千雪也是拿他的父親來壓他的。否則,他怎么會允許一個乳母來欺負他心愛的人?他已經錯過一次了,他不能再犯第二次錯。如果說失去言書雅的疼讓他抓肝撓肺的話,再失去顧菲柔的話,他將痛不欲生。從決定離開皇甫府踏進水魂的那一刻起,他已經決心不再受父親的影響了,他不愿意再看到父親那張嚴酷冷漠的臉。
莫千雪有點失望,但也沒表現出來,只是對皇甫洛冰說:“你這樣會讓老爺傷心的。”
她不怨他,言書雅的事情給了他太大的打擊,這位皇甫家人前人后錦衣玉食的少爺從言書雅嫁人的那一天起便開始沉默寡言了。她知道老爺雖然要求苛刻,但是夫人對他十分疼愛,只希望他能快樂,倘若她逼他太緊,叫夫人知道了,卻也不好。
她皺起了眉頭,心里疑惑著:到底該怎么勸這位小少爺呢?
皇甫洛冰知道莫千雪代表誰而來,他的臉上沒有畏懼也沒有感傷,他靜靜地看著她,看著這個曾經慈愛的乳母,看著這個親手毀了他和言書雅戀情的人。
皇甫洛冰的目光讓莫千雪心里不舒服,但她卻不會自責,因為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老爺的意思辦的,而且事后老爺還很滿意,賞了她一錠金子。
“父親傷不傷心不重要,關鍵是我傷不傷心。”
“什么?”莫千雪突然吃驚地叫道,她似乎預感到了什么,冷冷地問:“少爺,你怎么這么說話?”
“不是嗎?”洛冰大聲喊道:“你們在趕走書雅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父親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有沒有尊重過他的兒子?”
“啊?你……你忤逆老爺的言辭,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說。”莫千雪聽完洛冰對老爺直接的批評,大嚇了一跳,這件事要是讓老爺知道了,不但洛冰小少爺不好過,而且她也不好過!
皇甫洛冰這次似乎鐵了心地要跟家里過不去,他覺得自己兩年前就該這么做了,否則也不會失去言書雅。多少次的寢食難安,他都在想念言書雅,他都在后悔當初的懦弱!
一閉上眼睛,他仿佛就聽到言書雅那哀求的、痛楚的聲音,他仿佛就看到言書雅那受著折磨的面容。他想起他和言書雅的第一次,他緊緊的壓著她,緊緊的抱著她……可是轉眼間,他又看著那個被他親吻擁抱的女人不得不遠嫁他鄉,他卻無能為力,他心里頭恨啊!書雅是那樣蒼白,那樣柔弱,那樣孤獨和無助,而他卻是那樣無能,那樣懦弱,那樣猶豫和彷徨。他心里想著:如果,如果當年的自己能再堅強一點兒,再勇敢一點兒,那是不是,書雅就不會走了?
莫千雪有些緊張了,真的開始了緊張。來水魂之前她設想了很多種可能,也擔心會被棘手的事情刺破雙手,但沒想到這事情的解決竟是這么困難,比當年解決言書雅的事情要困難得多!小少爺長大了,真的長大了,他開始為心愛的女人遮風擋雨,不顧忌父親及家族勢力了。她的心里咯噔一跳,如果搬起來的老爺都不能讓他懾服,那還有誰的話,他能聽?
“你什么時候回去?”皇甫洛冰不慢不快的語氣簡直逼得莫千雪喘不過氣來,愣愣地看著他。莫千雪忽然想起,當初言書雅也是被自己逼迫如此。
當莫千雪拿著皇甫墨塵老爺的指示,派府里護衛拿下言書雅的時候,言書雅就怔怔地跪在她面前,臉色蒼白。
“言書雅……你--和少爺什么時候開始的?”莫千雪聲色俱厲。
“我……我們日久生情。我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言書雅的話音已經斷斷續續了。
“然后呢?”
“我們就在一起了。”。
“然后呢?”莫千雪走上前去,緊緊地抓著言書雅的雙肩。
“然后……然后我……我……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言書雅被莫千雪捏疼了,但她強忍著疼痛。她清楚自己的為人,自進入府中,從未做過任何一件,少爺對她的喜歡,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啊!再說了,她也努力決絕了,可在那種情形下,她根本掙脫不開少爺的擁抱啊!
“真的嗎?”莫千雪的怒火已經蓋住了她的理智。由她一小帶大的洛冰小少爺竟然要娶一個通房丫頭,這讓她在老爺夫人面前也很沒有面子。老爺可能擔心是她把小少爺給寵壞了,寵得不知禮數,不明大局,寵得要丟盡皇甫家族的顏面。如果沒有了老爺的信任,那她……她該在府里怎么生活,難道要和府里其他的下人一樣嗎?她的手勁越來越重了。
言書雅的眼里飽含著淚花,眼睛哀求地望著莫千雪,但卻一聲不吭。她楚楚可憐地低下了頭。她不恨莫千雪,不恨這場劫難,她只恨自己命苦。她做了低賤的通房丫頭,卑微得像一棵小草,隨便就會被人欺辱,連洛冰小少爺都不能放過她,在她還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就奪走了她的第一次。她還有什么?她根本沒有權利要求什么,就連她自己畫畫的夢想,也要偷偷地埋藏起來。她甚至連一支畫筆都沒有。
莫千雪低下頭去,托起她漂亮的臉蛋,說:“現在,你面前只有一條路,那就是遠嫁他鄉,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言書雅抬眼,恐慌地看著莫千雪,就急忙搖著頭,“不要,不要這樣,”她顫抖著說,直覺的感到,大禍臨頭了。老爺夫人一定是憤怒了,才會讓莫媽來,自己的身子已經被少爺破了,怎么可能會許一個好人家?她的身子瑟瑟發抖,她所幻想的能重獲自由的希望,難道,難道就這樣破滅了嗎?
小少爺雖然要了她,但她卻從來不敢有任何奢求!小少爺只有十七歲,并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愛情,他一定是一時沖動才要了自己的,對,一時沖動,言書雅慌亂地想著;自己只想安安靜靜地活著,等到小少爺大婚之日,自己不就可以被遣走了嗎?身份高貴的女主人是不會容忍自己和小少爺有過的,那樣被遣走的自己或許可以重獲自由。自己可以到酒樓賣唱,可以到畫舫打工,可以在衣店里縫紉,做什么都好啊!這個世界已經夠悲慘了,總不會自己的人生悲慘到底吧。
莫千雪將她推倒在地,然后遠離她,冷冰冰地說:“只有你嫁人了,洛冰小少爺才能死心。”她的聲音里充滿威嚴和冷峻,顯然她的決定不可更改。
滿懷酸酸的痛楚,言書雅絕望的,悲切的說:“您的意思,我是沒得選了嗎?”
莫千雪硬硬地說:“你沒的選。”
突然,言書雅就如一只受傷的野獸般,竟掙脫開了旁邊護衛的手,迅速站起,用盡全力,向門柱子撲去。她的這一生已經被毀了,她沒有什么好留戀的,老天既然對她殘忍,那她就要到天上去質問它!
但是她終究沒能自殺得成,她被其他的護衛給拉住了。
“想死,哪有那么容易?”莫千雪硬硬地說:“在你嫁人之前,你是不能死的。嫁人以后,想死,滾遠點!”
然后言書雅被強逼服用了“軟身散”,渾身變得松軟無力,就是想死,也死不了了。她的人格、尊嚴、前途、夢想、希望……全成了空白!
她要嫁的人,是日之國的一個商人,足足比她大了三十歲。而且這人剛死了小妾,要用言書雅來沖喜。
然后,她就被人強摁進了新房,服用“軟身散”的她,根本無法掙扎。她驚恐地倒在新房,驚恐地面對自己更加悲慘的命運。她望著新房里的紅燭、紅帳,好像都在朝她冷笑著。
可是皇甫洛冰呢,洛冰小少爺在哪里?
她一次次地在心底問著自己,又一次一次的在心底冷笑:還想著那個奪了你身子的人哪?你不過是他身邊的小貓小狗,或者是他穿過的一件衣裳,哪天膩煩了,就會把你扔掉。你以為你是他的什么?言書雅啊言書雅,這就是你的命,你連死都不能的命!
……
現在,輪到莫千雪受到逼迫了,她感受到了洛冰少爺目光中的寒冷與決絕,顯然言書雅的事,已經讓這位自己從小帶到大的主子恨極了自己。可是,可是她又有什么法子呢,如果不那樣做,老爺就不會信任她啊,她就將失去府里較高的地位和錦衣玉食的生活。她在繁華的府邸待慣了,又怎么能甘心回草屋做一個鄉下老太婆?
也許只有言書雅的凄慘,才能換來她的舒適,莫千雪心道:對不起了言書雅,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叫你只是個丫頭,而我卻是乳母呢?你認命吧!
莫千雪終是被皇甫洛冰給趕走了,他一個字也不想跟他這位乳母說。在他與乳母間的空氣中,他似乎又看到言書雅的臉,柔弱而苦痛,他似乎又看到言書雅的身軀,消瘦而憔悴,他的心發冷,對著莫千雪的背影道:“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永遠不想!”
“人,常常由于一時軟弱,造成一輩子不能挽回的錯誤……”他深吸了一口氣,用一種痛楚的的語氣責備自己:“皇甫洛冰啊皇甫洛冰,在言書雅的事情上,你表現得像個男人么?”
這是一份深重的、強烈的自責,這份自責將跟隨皇甫洛冰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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