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些貴女們嚼舌根的話，宋玉晚很是不滿。

宋玉晚冰冷的眸子看過去，三兩個女孩子被目光震懾住，四散開來，也不談論了。

雖然她不喜歡江氏，但對宋玉靜是多了幾分可憐的。

猶記得小時候三叔從邊關回來，給她帶各種好吃的甜瓜，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東西帶著奇怪有香甜的味道。

“晚娘，這個金果你上次說好吃，這次三叔又給你帶了一些。”

記憶里的三叔模樣已經模糊，如今就只能想起他粗糙的手掌摸摸她臉頰時候的粗糲感。

小劉氏嘆息一聲：“靜娘是個好女娃。”

宋玉晚覺得過意不去，端了一杯甜酒，對小劉氏說：“我去找靜娘說說話。”

小劉氏點頭：“去吧。”

她往宋玉靜的案幾邊去，倆人之間隔了不近的距離，這就導致了有幾個人看到她，要和她說話。

都怪宋敘是宣德帝身邊的紅人，這幫人的子女一個個的也都是人精，巴結宋玉晚勢在必行。

“晚娘，你也來了呀，往常都是致娘來呢。”

說實話宋玉晚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哪瓣蒜，然而伸手不打笑臉人，總不能一句話不說就走，這不禮貌。

“是呀，我阿姐身體不舒服，今天我就來湊熱鬧了。”

那女孩著一身淺蔥色襦裙，頭上珠圓玉翠，因著宋玉晚的話而身體略略傾斜，關心道：“那我改日去瞧瞧致娘，近日我阿娘說北風正緊，可不要染了重風寒。”

耳聽環佩叮咚作響，宋玉晚莫名覺得心煩，想起靜娘頭上唯一的小銀釵還是幾年前她半推半就送的。

宋玉晚矮身一福：“我還有事，先告辭。”轉身朝宋玉靜案幾邊去。

還有三兩步的距離，她的腳下卻突然伸出了一只使壞的腿，宋玉晚被絆了個正著，身體朝前飛去，手里的酒也順勢潑了出去。

嘩——

四周的空氣仿若靜止了。

一杯酒，整個潑在了宋玉靜的衣服上。

最先過來的是離宋玉晚最近的江貴妃，她伸手扶起她。

“晚娘可有什么大礙？”

宋玉晚伸手揉了揉膝蓋，搖了搖頭，這點疼痛不算什么。她忽然抬起頭，看見前襟被甜酒浸濕的宋玉靜，容色平淡，周圍是低低嬉笑的貴女們。

宋玉晚能清晰的感覺到她的窘迫。

她走上前，對宋玉靜說：“靜娘，對不起，是我走快了。”

宋玉靜低垂著眼瞼，真實神色隱藏在淡漠外表下，她低聲道：“沒事，我先回去換衣服了。”說著起身走出了殿門。

身側有貴女傲慢哼道：“果真是沒教養的，都不知給陛下娘娘們行跪安禮，這樣離席多么失禮。”

小劉氏走過來，對宋玉晚道：“我吩咐下人送靜娘回去了，你可有摔到哪里？”

宋玉晚搖搖頭，心里仿佛堵了一塊大石頭，本來是想讓靜娘不那么難堪，可現在似乎叫她更出丑了，真是好心辦壞事。

宋玉晚很不開心，她回到自己的案幾邊，問小劉氏：“阿娘你有沒有看見是誰絆倒了我。”

小劉氏看了她兩眼，說道：“沒看到，不過這事情就算過去了，靜娘也不適合這樣的場合，回去也好。”

宋玉晚不敢茍同小劉氏的看法，雖然靜娘沉默寡言不善言辭，還有個令人厭惡的母親，但這并不是給她難堪的理由。

經過這件事情，她更加的覺得鬧心了。

宴會結束，小劉氏帶著宋玉晚拜別了宣德帝和趙后，依禮往宮外走。

一路上宋玉晚悶悶不樂的，小劉氏看在眼里。

小劉氏安慰她，說道：“你也不是故意的，趕明兒我給三房送點東西，陪個罪也就算了，靜娘不是小心眼的人。”

宋玉晚擔憂道：“也只能如此了。”

且說宴席結束，宣德帝叫江成喊韓世宜回御書房，他有話要問。

韓世宜乖覺的坐在御書房的椅子上，手里端著溫熱的茶水，思考著一會兒該如何跟宣德帝講。

泉州的事情實在是不太好說。

宣德帝進來的時候韓世宜正在發呆，他問道：“這一個月出去玩的怎么樣？”

韓世宜笑道：“玩的還不錯。”

宣德帝冷哼一聲：“朕平日如何教導你的，什么閑事都管，朕看你是太閑了，該回佩蘭讓六弟好生管束你了。”

韓世宜心里一凜，半真半假道：“大哥可管不住我，佩蘭那小地方哪里有金陵好玩。”

宣德帝看了看他，面色稍霽：“救助老弱也算你品行端正，朕是該嘉獎你。”

泉州的事情本就是宣德帝放任皇子們的角逐游戲，在這場游戲里，死了誰傷了誰他都不會在意，因為死了只能算是自己沒本事。

韓世宜告訴宋言，讓杜齡一開始就放話要隨韓延鈺回金陵，寓意著輔佐太子一方，那么自然而然文家和江家便回重新打算接下來的事情。

殺手是江家找來的，江貴妃的手筆很大，請的人也是江湖里只認錢的高手。

當然大家也心如明鏡，韓世宜是不能動的人，否則宣德帝恐怕不會放任他們繼續“玩”下去。

得不到的也不能讓敵人得到，這個道理不用多說。讓杜齡安然無恙回到金陵，恐怕不是文江兩家樂于看到的場面。

然而這一場角逐里，不能殺的郡王殿下成為一個不確定因素，可以說韓世宜救了宋家一行，否則當夜怕是不好了。

韓世宜擺擺手：“嘉獎還是別了，這場戲一點也不好看。我去宋家的時候，老夫人做了一桌子菜，吃了人家的東西也不好不出力，便幫了一把，沒皇兄說的那么高尚。”

宣德帝道：“不過你對宋玉晚倒是越來越上心了。”

韓世宜聳聳肩，狀似不在意，說道：“您說那個小丫頭，被擄到那種地方肯定害怕，我比較喜歡當英雄，況且還能刷一下好感度。”

“別貧嘴了。”宣德帝挑挑眉，繼續道：“朕要你看戲不假，但……這次出行，你可有什么看法？”

韓世宜看著宣德帝，心里知道這問題恐怕不能裝傻了。

“您的五皇子很好。”

宣德帝眸光深沉下來：“如何個很好法？”

韓世宜抿抿唇角：“聰慧機敏，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恐怕更適合太子這個位子。”

宣德帝聞言沉默下來，這句話文弦也說過。暗衛的回稟，那日的情形宣德帝一清二楚。

他所忽略的延鈺，原來長得這樣好，這樣的得他心，只是……太子已經立了。

況且還有趙后背后的趙家勢力，宣德帝不得不考慮在內。

如果當初趙后真的不會孕育子嗣就好了，這樣延鈺就會是今天的太子。

“可惜大燕已經有了東宮。”宣德帝嘆道。

韓世宜聞言，心里知曉，宣德帝一時半刻恐怕不會動太子位置，如果太子無大錯，他以后就是大燕的帝王了。

畢竟君王可以無作為，臣子卻不可無作為。

那么如何駕馭韓延鈺，如何讓他盡心輔佐太子，恐怕是宣德帝接下來要頭疼的問題了。

韓世宜心底冷笑一聲，宣德帝的處事方式他很清楚，搞砸韓延鈺此行在宣德帝心里刷新的印象，看來他是成功了一半。

敢打晚娘主意的人，他不會就這么算了。

宣德帝喚江成進來，沉聲吩咐道：“延鈺是帶著傷回來的，你叫太醫令好生給他瞧瞧，別落下病根。”

江成拱手道：“是，陛下還有別的吩咐嗎？”

宣德帝想了想，說道：“他的閣子聽說很冷，叫他搬到景陽宮吧，離太子宮和朕這里也近。”

江成心里一凜，看來這五皇子此行很得宣德帝的心，恭謹應道：“是，奴才這就去辦。”

宣德帝擺擺手，示意他去。

韓世宜起身，對宣德帝說：“陛下還有別的事嗎？”

宣德帝冷眉一豎，瞪眼睛：“怎么？和朕說說話嫌煩嗎，這一會兒不老實，難道椅子上有針，坐不下？”

韓世宜點頭，一臉嫌棄道：“您說您這沒酒沒歌沒女人的，我實在如坐針氈。”

宣德帝聞言，蹙眉怒道：“滾滾滾，再不走朕賞你幾大板。”

“得令！”韓世宜嬉笑道：“小的馬上就滾。”

說著韓世宜就出了御書房的門，并沒看到身后宣德帝倏然陰冷下來的眼色。

步恂跟在韓世宜身后，低聲道：“長安宮里的消息主子聽嗎？”

韓世宜站住了腳，沉默了半刻，繼續往前走：“什么消息？”

步恂道：“太妃似乎記得了，但又被喂了藥。”

韓世宜神色未變，說道：“還活著就好，旁的不打緊了。”他的語氣淡然，但話語間仍舊帶著壓抑的澀然。

步恂心里知道韓世宜擔心長安宮里的人，但現在他還不敢去探望她。

“那佩蘭主子什么時候回去？前些日子端親王派人來問了。”步恂又問道。

韓世宜想了想，說道：“宋玉晚及笄之后吧，怎么佩蘭有事嗎？”

步恂答道：“沒事，只是親王惦記主子吧。”

“告訴大哥不用擔心我，這么多年都挨過來了。”韓世宜淡淡道。

步恂很心疼自家主子，他真是受了很多苦，外人只看到光鮮的郡王身份，卻不知曉他背負了怎樣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