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弦往前走了兩步,神色在月光的照映下顯得有些迷蒙。
冷不丁聽見這話,宋玉晚心里一驚,差點嚇出病來。
她默了默,在出去和裝死之間抉擇了一下,決定坦然出去。
盈盈月光下,文弦的青衣顯得有些凄涼,就連她的神色也是冷肅的,此時她定定地看著宋玉晚,也不說話。
“我只是出來更衣,迷了路,不是故意聽見你們說話的。”宋玉晚的解釋很蒼白。
“沒關系。”文弦似乎隱隱嘆了口氣,淡淡道:“全金陵城都知道我傾心孝怡郡王,而大家也都知道郡王不喜歡我。”
宋玉晚抿了抿唇角,說道:“我之前就不知道你喜歡他。”
文弦聞言愣了愣,眼角彎了彎:“你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難怪他喜歡你。”
“他也喜歡快綠閣的蘭娘,喜歡鄭乾宮的錦棠,喜歡西街上的琉璃杯子,郡王個性誰也強求不得。”
文弦聽了宋玉晚認真的話,說道:“你是好心的在安慰我嗎?”語氣頓了頓:“其實不用安慰我的,你要是某天嫁給他,我就找機會除掉你,我說過的,得罪我不是個好做法。”
宋玉晚:“……”
“好啦,你不是更衣嗎?我帶你去吧。”
對于文弦的自告奮勇,宋玉晚表示瑟瑟發抖。
她擺擺手:“不不不,郡主我還是自己去吧。”說著就跑遠了。
開玩笑,文弦帶她更衣,她真是后頸發涼。
文弦看著宋玉晚的背影,想著自己十四歲遇到韓世宜的情形,可韓世宜卻已經忘了。
她所珍藏的回憶,在韓世宜那里一文不值,今日鼓起勇氣提及,卻不料這樣難堪。
就像宋玉晚說的那樣,韓世宜喜歡很多東西,招惹過很多人,對他情根深種的人不只她一個,可那又如何,她喜歡他,喜歡到有些癲狂。
她和他的相遇,好似書中寫的那般戲劇。
那一天的金陵風和日麗,是陽光明媚的好日子。她走在街上,正要去宮里給姑姑請安,誰料在路上會遇到人人懼怕的孝怡郡王。
作為文家長房唯一的小姐,她和她的哥哥一樣被期于厚望。那時候文弦十四歲,不經常進宮,也不參加宮里的宴會,書中的世界是她的全部。
而孝怡郡王對她來說,只是個存在于閨閣姑娘閑話里的人物,都說那是個跋扈又俊俏的人兒,目中無人狂傲自大,總歸形容起來都不算是什么好詞。
按理來說她和他這輩子也不該有什么交集,可凡事總有例外。
那日她獨自走在寬敞的宮道上,卻突然被擄上馬背,驚覺回身,卻看進一雙盛滿戲謔的桃花眸里。
后來她想,書中說的一見誤終身,或許就是這般了。
曾經嗤之以鼻的跋扈郡王,竟然這樣令她動心。
“你放我下來。”她故作鎮定的話,惹得他戲謔一笑。
“偏不。”他這樣答。
曾經相同的劇情在文弦的腦海里演過了無數次,卻抵不過他那一句“本宮又不喜歡你”讓人心碎。
如今她才情容貌皆是一等一的出眾,拒絕了無數名門子弟,放下自身的矜傲決定在今天向他訴說心意,可他卻說不記得。
她究竟哪里配不上他,她想不通。
且說宋玉晚落荒而逃之后,在宮里繞了半天,終于找對了地方,匆匆更衣結束,她深深嘆了口氣,準備回壽泉宮去。
文弦郡主是金陵里有名的貴女,文夫人唯一的侄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不說了,因為才情太過出眾,被宣德帝加封為郡主,這是大燕少有的事情。
前世她對于文弦郡主只聽過一個名字而已,印象里成為了一個皇子妃,不記得是幾皇子了,卻沒想到她喜歡韓世宜。
嘖,看來才女的眼光普遍不可捉摸。
最主要的是,文弦干嘛仇視她,她又不喜歡韓世宜,宋玉晚很想對她說一句,做人不能不講道理,但又不敢。
回壽泉宮的路上,冤家路窄遇到韓延鈺。
他站在道中間,擋住她的去路,顯然是專程在等她。
陰魂不散,宋玉晚在心里暗罵了一句。
韓延鈺見宋玉晚的表情,就知道她在心底暗自的腹誹他,不由得笑了笑。
“晚娘近來可好?”
宋玉晚翻了個白眼,冷哼:“托您的福,還沒死。”
韓延鈺彎了彎眸子,說道:“晚娘你還是要和我作對嗎?這一世我仍舊可以掌控全局。”分明溫和的語氣卻夾著三分陰冷,不禁讓她害怕。
宋玉晚心里一緊:“只要我和陛下講你有前世記憶,你就會被巫祝處死的。”
韓延鈺走近她,戲謔道:“你去說呀,反正是和你一起死,我不怕。”
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低聲道:“而且你忍心死嗎?神明好不容易許你一命,若是死了,誰來救宋家?”
韓延鈺的話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宋玉晚被潑了個透心涼。
“惡魔!”宋玉晚咬牙切齒的評價他。
韓延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謝謝晚娘夸獎。”語氣頓了頓又道:“更何況你就不想知道前世……”
“前世什么?”宋玉晚一聽見他提及前世,心就不自覺的顫抖。
“暫時保密,畢竟太快揭曉答案不好玩,不過若是你求我,說不準我會告訴你的。”韓延鈺在宋玉晚面前總是表現的很惡劣,一點也不像旁人眼里的佳公子。
宋玉晚冷道:“如果你傷害我的家人,我發誓我會殺了你,我發誓。”
韓延鈺冷聲笑笑:“威脅我可不是個好主意哦。”
“看來皇兄對你的管束不夠啊。”
冷不丁傳來一道男聲,宋玉晚唬得心里一跳。
韓世宜不知從哪里走出來,面色帶著一抹冷肅神色,韓延鈺的臉色也變了變。
“見過皇叔。”
韓世宜回了壽泉宮之后見宋玉晚還沒回來,不由得心里擔心她,出來尋覓了一番果然看見她正被韓延鈺糾纏,只聽見宋玉晚的最后一句話。
韓世宜冷哼道:“威脅一個小女孩可不是個男子該有的作為,不日本宮會稟明陛下,請先生給殿下多上幾堂課。”
韓延鈺不在意的笑笑:“那倒是多謝皇叔掛念了,皇侄銘記于心。”
宋玉晚心里緊了緊,看著韓延鈺頎長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一口氣方才松了松。
韓世宜冷道:“皇宮那么大,迷了路就可能丟了性命,今日他若是想害你,你早就沒了命。”
宋玉晚握緊了雙手,說道:“他不會殺我的。”
韓延鈺就像是獵人,而她是獵物,在她失去反抗能力之前韓延鈺不會殺她,那樣的話就不好玩了。
韓世宜不禁伸手抱住她,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別怕,有我在沒人敢傷你。”
宋玉晚抓緊他的衣衫,將臉埋在他的胸口,汲取一絲溫暖。
宮中的一角,他們在緊緊擁抱,銀白色的月光投在地上,印得樹影婆娑。
靜謐半刻,韓世宜突然低聲道:“你看只有我能在宮里保護你,不如你真的考慮考慮嫁給我好了。”
這是宋玉晚第一次聽他這樣認真的對她說,嫁給他,神色沒有以往的調笑戲弄,仿佛是真的下定了決心想娶她。
宋玉晚站直身體,眉睫上還隱約有淚,說道:“郡王不要開玩笑了,我若是答應了,你可就收不回這句話了。”
韓世宜冷道:“我看起來真的像開玩笑嗎?”
宋玉晚臉色白了白,看了眼韓世宜嚴肅的臉,沒接話。
半晌,韓世宜似乎是嘆息一聲:“走罷,再不回去,你母親會著急了。”
宋玉晚乖覺點點頭,回壽泉宮的路上,兩個人都默契的沒有開口。
宴會仍舊在進行著,韓延鈺周旋在大臣中間,笑容溫雅如春風,文弦正自顧自的飲著酒,容色有點蒼白。
小劉氏在她耳邊低語,說道:“你怎么去了這么久,我都要派人去尋你了。”
宋玉晚道:“讓阿娘擔心了,我只是多在外面透了透氣。”
小劉氏點點頭:“宮里不比府里,你可小心些。”
“知道了阿娘。”宋玉晚含糊的應了一聲。
宴席過半,宋玉晚坐的屁股都疼,轉頭看到一個熟悉身影,便側頭問小劉氏:“阿娘,那是靜娘嗎?”
小劉氏定睛看了一眼,驚道:“真是靜娘。”
宋玉靜沉默寡言的坐在江貴妃下首的案幾上,就好像朝廷中的黨派之爭,金陵的貴女們也都有屬于自己的圈子,可宋玉靜卻和這群人顯得格格不入。
江貴妃對于宋玉靜這個侄女很不上心,自己和兒子韓延平不知說著什么,笑意滿滿,也不管宋玉靜是不是尷尬。
她的案幾前零星有世家女子過來同她打招呼,可她只是笑笑,也不熱絡。
有人在竊竊私語:“貴妃娘娘身側那人是哪里來的土包子?”
另一人道:“江家本家的吧。”
“什么本家的,是宋家三房的,她娘是個只會去長房搜刮東西的婦人。”淺藍襦裙女子的語氣帶著一點沾沾自喜:“我阿姐和致娘關系好,見了好多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