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崖城的城墻太高,城門太窄,擋住很多人。
很多人都聽說這里跟東方申都國一樣繁華,所以就來了。可這里地方雖大,但人也多,容身之處很難找。
從外面走進來的人,眼中通常都是充滿期望,背負著行囊,只望能闖些名堂;從里面走出去的人,眼里只剩惆悵,又無家鄉,唯有流浪。
這個地方,只有安穩活著,沒有所謂的江湖。
那兩個年輕人也走了,離開了這個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出了城門之后,回想剛才,皇甫羽心中疑惑不已,見陸不俊右臂受傷卻仍面不改色,不由心生佩服,難得主動開口道:“你的傷?”
卻見陸不俊面有驚訝之色,道:“啊?我受傷了嗎……原來還真是。”說罷,連忙撕開衣裳一角,縛在臂膀傷處。
皇甫羽無奈:“你真是……”
陸不俊回頭看著天崖城高聳的城墻,心中思緒萬千,道:“該怎么走?”
皇甫羽先前從未離開天崖城,此刻也不知東西南北,只道:“畫師說你認路。”
陸不俊搖頭道:“我不認路。”隨后想了想,道:“對了,司徒華給了我這么一張東西。”說罷,從懷中掏出那張羊皮圖紙。
皇甫羽拿過來一看,只見上面畫的路徑實在十分復雜,他也無法一眼記住,便道:“我們先去到新陽城再說吧。”他要趕去新陽城,替司徒華送一封信。
“那就走。”
一路上,陸不俊心中仍有許多疑問,但明白有些事情卻不必多問,只道:“剛剛那家伙使的妖法,好像叫什么道遣神功。”
皇甫羽不懂:“那是什么?”
陸不俊道:“我也只是聽說過,那是一種用聲音去擾亂別人心緒的妖法,就是靠嘴皮子功夫去罵,打擊你,羞辱你,如果心太亂,難免會中招。”
皇甫羽不否認,道:“你呢?”
陸不俊道:“我只當做是耳邊風,不過奇怪的是,聽到他們在罵人,我卻總會犯困,不知道為什么……”
他們還年輕,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云聚不散,天空又是陰沉。
……
巷子,角落,四個青衣人。
四人頭戴斗笠,帽檐懸掛黑紗,完全看不清他們的臉。
一人道:“你們看出什么來了嗎?”是男的,聲音很老。
另一個道:“是司徒畫師的妙筆十一劍。”聲音沙啞,有中年男人的渾厚。
又有一個女的道:“那瞎子是誰?”
第一個年紀較大的老人道:“或許李輔知道。”
“可他已經死了,死人怎么可能會說話?”問話的男子,聲音更為年輕。
那女的道:“死了條狗,真是可惜。”
老人道:“先收回他的劍盤再說。”
中年男人道:“我倒是想到一個人。”
老人道:“你難道想說顧一青?萬劍門的人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出手?”
中年男人道:“陸正濤仇家這么多,無論是誰都想找他兒子麻煩。”
年輕人插話道:“可為什么他兒子能活到今天?”
老人道:“陸正濤仇家多,但朋友更多,要命的,誰都不敢貿然出手。”
中年男人道:“這個說不定。”
年輕人道:“我們要出手嗎?”
老人道:“不,附近還有兩條更兇的狗。”
那女的道:“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老人道:“不急,先等著……”
這條喧嘩的街道,比以往要熱鬧許多。
有人說這場慘案與天涯城的愚昧群眾有關,若不是他們聚在一塊,又不出手相救,麻木冷漠,李捕頭也不至于寡不敵眾,慘死街頭。
有人低聲議論:“沒想到一生痛恨劍盤俠的李捕頭,才是真正的劍盤俠。劍隱幫今年勢力越來越大,越叫人害怕。”
“更沒想到的是,那小子竟然把‘三刀捕頭’給打倒,這下李捕頭非但死得不明不白,而且連名聲也是不保。”
“我早就說過袁捕頭的死是跟這小人有關!”
“那小子使的是什么武功?”
“我闖蕩江湖也有好些年,但還真沒見過這劍法,說不定是陸正濤的兒子獨創的一套劍法,果然是個狠角色,難怪李捕頭敵不過……”
一時間有人賞識這個年少輕狂且滿身本領的年輕人,同時咒罵李捕頭是一個偽君子,就算四處都是官兵,話語也是毫無避忌。
“李捕頭都已凜然殉職了,你們這群人還在這說什么風涼話!唉,大楚都是如此,真是丟人!”
更多人選擇大罵陸不俊,更瞧不起那些肯定陸不俊的“墻頭草”,紛紛表示李捕頭只是遭人陷害。一時間,持有不同意見的兩群人,為了兩個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人而爭論著,甚至扭打起來,有人好心勸說:“別打了,這是我家房頂!”這十方小瓦房可是付一輩傳三輩,視如珍寶,卻換來對方這么一句回應:“給老子滾開!”
畢竟他們都自稱闖蕩江湖多年,怎能沒有一門功夫在身,兩群人就這么在那些瓦房頂上切磋武功。誰知道意外出現,一間房子頂上因打得實在太激烈,以至于這房子瘦小的身板承受不住,突然塌了下來,這還不算,就連鄰里鄰居的房子也遭受牽連,這一帶過去,據說都倒塌到皇宮附近去了,可謂損失慘重。雖有夸張成分,但城北一帶城北的居民確實是叫苦連天,紛紛表示要追究賠償。所有人都說與自己無關,兵府衛也開始追究起責任,發現一切都是因陸不俊而起。所以陸不俊就是這次“慘案”的罪魁禍首,可謂是罪大惡極。
最終兵府衛斷定,陸不俊不禁要賠上性命,還需要賠償八萬兩損失,其中包括倒塌的二十多家屋舍,二百兩;受傷的上百個居民,二百兩;受傷的二十個官兵,一萬兩;殉職的李捕頭,六萬九千六百兩。
“兩邊都不是好鳥子,都死了算吧,總捕頭竟然還是劍盤俠,真是可笑。”有人偷偷道。
“你莫要胡說八道,在這憑空捏造!侮辱李捕頭清白!信不信老子……”
旁人也道與陸不俊勢不兩立,要是有誰錯過好戲,不了解情況的,就有請勞煩城里的說書人娓娓道來:
古榕樹下的說書人,是這樣說的:
“陸不俊者,乃是叛國者陸正濤之子,自小缺乏家教,生性暴戾,是劍隱幫一員。至于前些日子殺心大起,欲要攔路打劫,幸得這時李輔李捕頭經過,見此惡行,還不拔刀欲要除之。奈何陸不俊竟與一北索奸賊狼狽為奸,李捕頭遭受惡人奸計陷害,雙拳難敵四手,最終惜敗,讓那兩惡人逃脫,實在不是李捕頭不賣命,他都幾乎不要命地與惡賊糾纏,可奈何啊!陸不俊殺心一起,哪肯罷休,還要傷害普通百姓,李捕頭哪容得他如此放肆,拼掉性命也要保護百姓,‘三刀捕頭’的名號可不是吹捧而來的,已自己性命代價換來百姓平安,竟還被污蔑為劍盤俠,真是悲哀……”
舊茶館中的說書人,也是這么說的:
“陸不俊者,乃是賊人陸正濤之子,是個真小人,時常干些傷天害理之事……前些日子,李捕頭聽聞陸不俊與北索王密謀奸計,誰人都知道陸正濤就是臭名遠揚的叛國賊,他兒子亦是如此。捕頭決心為民除害,主動找出這個惡徒,與其搏斗。李捕頭血風刀豈是俗物,一時占據上風,哪料到這時陸不俊使出奸計,竟脅持過路普通平民百姓,逼迫李捕頭放下兵刃,李捕頭一心為民,正中惡賊奸計,被他們給控制住,賠上了自己的性命。兩個惡徒畏懼李捕頭威嚴,倉皇而逃,死傷才得以減免……”
老街巷里的說書人,還是這么說的:
“陸不俊者,乃是奸人陸正濤之子,脾氣暴躁,好生殺戮。前些日子,血性大發,欲要血洗天崖城北,李捕頭聞詢,立馬前去阻止,但還是讓陸不俊這個惡人得逞,城北許些百姓遭受這兩惡賊的迫害,幸虧關鍵時刻,李捕頭帶著兵府人馬趕到,擊退惡賊。可萬萬沒想到,角落竟還藏著其同謀,出手暗箭傷人,李捕頭因此倒下,圍觀者皆是正義群眾,更不能讓惡賊繼續為非作歹,一時間,同仇敵愾,共退惡賊,這才使……”
“陸不俊者,千古罪人!”
說書人皆是道也,言辭慷慨,聲淚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