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這座山,便是劍州,出了這座城,便是勒北。
這里自然比不上天崖城,富的很富窮的很窮,人也不多,以遷徙而來的勒北人為主。
劍州城最近不甚太平,只是因為前些日子來了個北索人。
大楚人向來都是極其憎恨北索人,勒北事變的陰影仍未散去,不知有多少無辜的大楚人死在北索人的刀刃下。這個北索人敢來到劍州,完全是來招惹仇恨的。
劍隱俠們想盡一切辦法,在大街小巷上寫滿辱罵性的話語,多次指控他殺人搶劫,雇傭殺手取他性命。而現在,他依舊相安無事,這讓正義的劍隱俠撓破腦筋,但凡聽到那個名字,就惡心作嘔。
這個北索人不簡單。
他是誰?
萬劍門,劍無憶。
……
一個時辰,三人到了劍州。
陸不俊已覺十分疲倦,趙若冬也不例外,明眼人都看出來,大小姐臉上的鎮定從容都是裝出來的。
陸不俊道:“大小姐,你可不要硬撐。”
平日里,趙若冬必然會反駁,但現在她卻只搖頭。
陸不俊發現,她的脖子,泛起一黑塊。
難道是余毒未清?
陸不俊有些擔憂,道:“要不我們先回新陽城?”三人身上都有傷,這確實是個最好的選擇。
趙若冬還是搖頭,額頭已因為疼痛而溢出冷汗,但她卻仍是覺得自己并無大礙。
永遠勸說不了一個執拗的人,陸不俊知道這一點。
三人找了家客棧,清洗傷口上了新藥,換了一身衣裳。
陸不俊敲門叫趙若冬下樓吃飯的時候,里邊卻沒反應,他再三呼喚,也沒聽見趙若冬的聲音。門上了閂,陸不俊心中焦急,只好讓皇甫羽用匕首割開門閂。
推門一看,趙若冬伏在桌上,面色發青,鼻息微弱,仍有一點意識。
陸不俊扶著她躺在床上,立刻到街上找大夫。
大夫趕過來之后,亦是皺著眉頭道:“恕在下無能為力,這位姑娘身上中的毒,在下是聞所未聞,更不懂如何醫治。”
陸不俊心急如焚,道:“有性命危險嗎?”
那大夫搖頭道:“這個……很難說。”
陸不俊再三問道:“劍州城還有別的大夫懂醫治毒傷嗎?”他想,若是實在不行,便雇車送趙若冬回新陽城,他可是答應過趙夫人,不會讓趙若冬受到一點傷害,更何況前路茫茫,也不知有多少麻煩。
那大夫沉吟片刻,道:“或許劍州只有這么一位。”
陸不俊連忙問:“是哪位?”
大夫道:“那人叫柴成康,醫術精湛,就住在陽成街最偏僻的巷子里,不過他脾氣古怪,行醫都要看心情,收取的醫藥費用也是極其高昂,還有一個外號,叫做‘豺狼神醫’……”
陸不俊只知當務之急便是醫治好大小姐,其他麻煩的也是無所謂,當下謝過那大夫,給過診費后,對皇甫羽道:“我去找那個神醫。”
皇甫羽道:“讓我去吧。”
陸不俊道:“不,這種事情,還是讓我去做吧,你在這好好照看大小姐。”
皇甫羽只好點頭。
“豺狼神醫?”陸不俊心中疑惑,豺狼與神醫怎么能聯系在一起?
“豺狼神醫”柴成康,今天已有五十,無妻無子,住在劍州城也有二十多年。
他是一個十分古怪的人,之所以被稱為“豺狼神醫”,那是因為許多劍隱俠都覺得他太貪,貪婪到什么都要,所以開始質疑他沒有作為醫者的仁心。
他從不愿對別人有恩,也不愿與人結仇,所以定下了一條奇怪的規矩。每次幫別人看一次病,便要別人給他一件最貴重的東西,普通人家里多多少少也有件家傳之寶什么的,都落入到他手中。至于貧苦人家,哪有什么最貴重的,什么桌椅床板,他也是照收不誤。而對于那些富商,他只收錢,出一次手便收一千兩。或許他覺得,對于這些富商來說,最貴重的便是錢。
別人越罵他,他就越把醫藥費提得越高,后來便漲到了九千兩銀,這個價格只是面對那些有錢人,他覺得那群人出得起這個價。沒錢的,還是那一句,把最貴重的東西拿來。
柴成康住在一個小院里,院屋簡陋,但空間很大,院子里放著許多尚且還能用的家具農具,屋子墻壁上掛著形形色色的刀劍兵刃、鹿角獸皮,桌上放著許多大大小小的瓷器、玉器。一眼看去,像是富貴人家存放雜物的倉庫。
他醫治過不少有錢的病人,也掙了不少錢,可他居住的地方還是與普通人無異。因為昨天出了些意外,所以他今天什么都不愿做,只癱坐在又大又舒服的太師椅上,什么也不想。
“篤、篤、篤……”
他突聽到有人敲了幾聲門,他的手指也忍不住跟著節奏敲了起來。
門口那人道:“柴神醫在不?”
柴成康習以為常,仍是閉著眼道:“今天不看病人,明天再來吧。”
“請你必須去。”這本是一句強迫性且懇求的話,但從那個人口中說出,卻很平靜,很友善。
柴成康起初有些驚訝,忍不住睜開一看,發現是個握著木劍的年輕人。兩人對視片刻后,柴成康忍不住問:“什么事?”
陸不俊站在門外,沒有進屋,道:“我有個朋友受了重傷,希望你可以過去看看。”
“什么傷?”柴成康習慣性地問道。
陸不俊道:“毒傷。”
柴成康又往后一躺,道:“我的規矩你都懂嗎?”
陸不俊道:“懂。”
柴成康漫不經心道:“那你知道該怎么跪下求人嗎?”
陸不俊道:“嗯。”而后,撲通一聲倒下。
“男兒膝下有黃金,怎么說跪就跪。”柴成康陷入沉默,他其實只是隨口一說,從來不喜歡別人的懇求。
陸不俊只跪著,不想說太多。
柴成康暗自嘆息,覺得自己又少了些安逸時間,道:“不用跪了,這樣吧,你替我去拿一樣東西,事成之后,我便去醫治你的朋友。”
陸不俊起身道:“沒問題。”
柴成康道:“是這樣的,昨天有個刀客來我這里看病,事前同意把他的刀給我,可完事之后,卻反悔了,我從不喜歡沒信用的人,但是我打不過他,他也沒得算殺我,便覺得算了。但后來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值,他現在應該還在劍州城內,所以你替我取回那把刀。”其實柴成康并不是真想要那把《江湖名刀錄》里排第八的秋楓刀,而只是要堅守自己的原則。
陸不俊道:“清楚。”
柴成康見他這么一身打扮,知道他只是個江湖客,不可能是個腰纏萬貫的人,便道:“醫治的費用不會變,還是給一樣身上最貴重的物品。”
陸不俊毫不猶豫地點頭道:“可以”
柴成康道:“你不問問我那個刀客是誰?”
陸不俊才問:“他是誰?”
柴成康道:“秋楓刀費銳……不過我還是奉勸你,打不過就別跟他糾纏。他的武功很高,內力修為至少也是幻絡境,他的秋楓刀,可不會跟人講什么道義。”柴成康明顯也是個練武之人,話語之中確實是十足真誠的奉勸。
“好的,多謝。”
陸不俊還是去了。
“我是怕你等下也傷了,又要我出手相救。”
柴成康本來還要阻止他,但沒能及時開口,遇見過各形各色的人物,卻很少看到過堅定的目光。他只希望不要因為自己的話,而害了這么一個年輕人。
日子這般不安逸,這讓一個慵懶的人該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