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涼感覺季晨這幾天不對,但是又說不上哪里不對。
察覺夏涼在看自己,他勾了勾唇:“你在偷看我?”
“誰偷看了?”
“那就是正大光明地看了。”
夏涼移開目光,季晨越來越吊兒郎當了,卻沒有發現他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嚴裕明上完廁所回教室的時候路過她,對她“嗨”了聲回了位置又立馬寫作業。夏涼想起嚴裕明那天在店里和她說了季晨是他姑父的侄子,心底暗嘆世界真小。
季晨察覺嚴裕明走過去的時候看他的目光有點不同,知道他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他微微皺眉,看了一眼低著頭的夏涼,她臉色沒有什么問題。也就是說,夏涼媽媽和他爸被找到的事情,夏涼還不知道。或者,嚴裕明根本不知道,所以沒有告訴夏涼。
想起嚴裕明對夏涼的不軌之心,季晨蹙了一下眉,心底似有一團無名火竄了起來,他閉上眼,再次睜開,眼底一片清明和冷靜。
。
這天,班上來了個不速之客。
是夏涼的爸爸,那個開麻辣驛站的老板。班上沒有幾個人家境比夏涼差的。當他們看她爸爸頭上的銀發和身上簡單的黑衣黑褲的地攤貨的穿著,很容易看出身份的高低。
班上同學竊竊私語起來。季晨皺眉,夏涼也因為羞愧低下頭,雖然她也不知道羞愧什么。
她和季晨坐在一塊沒有告訴過爸爸,直到昨天的時候作業里混入了有季晨的字跡的草稿紙還有那張她一直貼身帶的健身卡上的名字被父親看見。
“老師,我女兒還是換個位置比較好。”夏父深深地看著夏涼,對嚴如玉說。
“這……不好意思,位置是不能隨意換的。”
“我知道,所以我今天特意收了店來找老師你,因為我覺得我女兒現在的位置并不適合她,還是換個女生做同桌比較好。”夏父執著。
嚴如玉想起丈夫之前的話,思考了一下問:“夏涼你覺得呢?”
“我聽我爸爸的。”
季晨黑眸微微一閃,站了起來:“老師,這不合規矩。”
夏父明顯楞了一下,他顯然沒有想到季晨會站起來。
“如果她要換位置,那么其他同學怎么辦?除非她換到后面去。”
是的,每個人的位置都是自己努力得來的,如果要換,肯定只能換到沒得選擇并且想要換到前排的同學的位置上了。
夏父皺眉,他看了眼夏涼。見她垂著頭,不知道想什么。
嚴如玉點頭道:“是這樣的,如果夏涼要換,需要其他同學也同意,愿意和夏涼換位置的同學可以舉個手我看看。”
嚴如玉說完,后面果然有幾個人舉手。
夏涼掃了一眼,莊婉果然在其中,她巴巴地看著夏涼,眼底有乞求。
“那就……”
突然,楊宇舉手:“老師,讓夏涼和我換吧。”
這是夏涼第一次聽見楊宇的聲音,說是天籟也不為過,雌雄莫辨的音色,很有古風氣息。
夏涼點了點頭,但還是看向父親,夏父認得蘇麗麗是夏涼的朋友,所以也點頭同意了。
就這樣,夏涼坐到了季晨的后面。
季晨則臉色低沉了些許,悶悶地坐下了。
“你爸,還在因為當年的事情……”
他聽見她的低嘆。
其實,這些日子的相處,也沒有他們曾經以為的那么困難。很平淡,也很充實。沒有苦情戲里的哭哭啼啼,沒有狗血劇里的恩恩愛愛,就是,有點曖昧,彼此之間有種若即若離的感覺。
“季晨。”遲疑猶豫了很多天,她想,也該做個了斷,如果一直這么下去……
“我在聽。”
天臺的風,好大啊。
兩個人的聲音都變小了。
夏涼把他帶到這里,就是想一次性說清一些事情。
“我不喜歡曖昧。”
他楞了一下。側頭看她。
他笑:“我也不喜歡。可是……曾經的我怕一下子跳入正題,你又要逃避。”
她沒說話。心卻漏了半拍。
他說了“曾經”。
“你剛剛找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想說什么。你是不是現在,又在想用什么樣的說辭把我推開?”
“夏涼,你是我見過的最表里不一的人。”
她眉心一緊。
“你,明明想做一些決定,卻被另一些人所改變和影響。你心里裝滿了別人,做不了自己。”
她握了握手,手心出了點汗。他說的對,她就是這樣的人。
接下來他的話,讓她心底五味陳雜。
“其實你不必想,這樣的你,我不喜歡。以后,我們就各走各的,我真心的祝福你快樂,開心,走出那些陰影的過去。我真誠的祝福你,做你自己……如果很多年以后你想起我,能開心地笑一笑,那么,我會感激在心的。”
他剛剛放在欄桿上的手已經放在了腿側,他很紳士風度地站到她兩米遠的地方,對她很有禮貌地笑了一下。
“風大了,走吧。”
她看著他被風吹亂的碎發,在藍天的背景里明明那么輪廓清晰,卻好像要徹底消失,離她遠去。
眼睛被風吹干,干到又濕潤了起來。
季晨已經下樓去了。
夏涼心底一沉,視線有點模糊,微皺的眉心無力地舒展,她勉強撐著身體。
他剛剛說的那些話,讓一向冷靜果敢的她都有點不可思議,那么作的事情,都是她這一年的所作所為?敢愛又不敢追求。要恨卻不敢痛恨。一再回避,一再回避……
不,不是這樣的。季晨,不是所有的喜歡都可以到最后,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是合理的。她在猶豫,是因為她的確還有那么一點喜歡他,但理智告訴她,這是不允許的。現在做個了斷,也好!
她和他那些年幼稚天真的感情,還沒有成熟開花,那么地青澀如花骨朵一般有生機,蘊含無限的對未來的期待,但那都已經被現實的利刃無情斬落。沒有誰能逆轉它的早夭!花骨朵兒再可愛,它已經在開花前完全地敗落了,不管它是否情愿敗落的。她和他必須承認,一切無可挽回,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勞。
她咽了咽,呼出一口很淺的氣息,沒錯,徒勞,他能和她斷開關系,這……很好。只是她心底到底明白了,一直以來的這段時間,季晨比她,更在意這段關系。他付出的遠比她多。她,很感謝他。
夏涼拍了拍臉,揚了揚眉頭讓自己的表情稍微好一點,然后也踩著他走過的階梯下了去。走到拐角的樓梯的時候,窗戶明亮而通透,有風吹了過來,她隨意抬頭的時候,一只從隔壁學校飛來的紙飛機正好落在她的手掌。
夏涼心底有種奇怪而神秘的感覺,它正好,就在風揚起的那一分那一秒,在她站在這兒的那一刻——準確無誤地落在她的手掌心。瞥見紙飛機尾巴上隱約有字跡,她用手輕輕將它展開,上面赫然是兩行干凈清晰的字:上帝,我希望她永遠不會忘記,我們之間最純粹的美好。請您讓她一輩子幸福快樂下去吧,哪怕她身邊的不是我。
夏涼看著手里的字跡,如秋水般沉寂的目光泛起了千層的波瀾,她微張了一下嘴。就在她決意和季晨斷得一干二凈的時候……這只紙飛機告訴她這些話語。
這難道是上帝給她的提醒?她繼而嘲笑的搖搖頭,她真是有點敏感而幻想了。夏涼在拐角的垃圾桶旁邊站了一會兒,沉默了一會兒,她又將紙飛機折好了,然后呵了一口氣,將它扔了回去。——謝謝那個折紙飛機的人,只是她不配得到這樣的祝福。
夏涼的那張情侶健身卡上是季晨的名字,自那天起以后的一個月里她沒有看見他用過一次。起碼她沒有在健身房看見他。
季晨似乎這些日子刻意和她保持距離。這樣,也挺好的。不過最近她倒是經常看見嚴裕明,當初和她一起辦卡的是嚴裕明,現在經常出現在健身房陪她健身的還是嚴裕明。
緣分就是這般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