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英雄覺得能夠留在這里確實是更方便他打聽周予的下落，便答應下了。

楊虹叫來了專門負責看管倉庫的老趙，楊虹叫他趙叔，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比還要謝英雄長十歲，但是頭發也不白，人又很精神，看上去一點都不老，相反謝英雄顯得蒼老很多。楊虹讓老趙帶著謝英雄到了員工的宿舍，給他找到一個空的床位。

員工的宿舍位就位于歌廳的旁邊，隔著一層墻壁都能夠清晰的聽到歌廳里的歌聲和嬉鬧聲。謝英雄躺在床上認真的聽著旁邊的響動，他希望能夠聽到只言片語的關于女兒的有用的消息，但是人們的談話聲中夾雜著極具節奏性的音樂，人們的腳步聲伴著音樂起起伏伏，什么都聽不清楚。謝英雄就在這一片嘈雜之中睡著了，被打過的那側的臉頰在睡夢中還隱隱作痛。

第二天一早，老趙就過來叫謝英雄下去干活。倉庫的后面口停了一輛大貨車，裝了一車子的洋酒，需要謝英雄跟他一起從車子上抬下來，搬到倉庫里去摞著。在旅店里面雖然也是要干活的，但是不需要搬運什么重物，所以謝英雄手上并沒有什么力氣。老趙健步如飛的在倉庫和大貨車之間來回穿梭著，謝英雄很勉強的跟在他后面。

這樣的體力活對于謝英雄來說確實是不適合，但楊虹能讓他留在這里追查周予的下落對他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情看，他不愿再去麻煩楊虹了。謝英雄只好咬咬牙一箱一箱的扛著洋酒，雖然半天下來他就已經累得腰酸背痛，胳膊都抬不起來了，但是一上午的忙碌讓他暫時忘記了失去女兒的傷痛，反倒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

中午的飯菜倒是很豐盛，謝英雄連吃了兩碗飯，這是他近來吃的最飽的一頓飯。老趙告訴他今天的活已經做完了，下午可以隨意的休息一下。

謝英雄打算下午想回一趟鄉下，家里已經三天沒有回去了，只打了一個電話回去，也不知道家里現在情況怎么樣，很是擔心，想要回去看看。楊虹很爽快的答應下了。

旅店里，謝晉康和母親剛吃好飯。他正在收拾碗筷，看見謝英雄走進來，又是驚喜又是抱怨的問：“爸。你這幾天到底干嘛去了，怎么現在才回來，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情了。”

“我沒事，在城里耽誤了段時間。你媽這幾天還好嗎？”

“挺好的，能吃的下飯，睡得著覺，身體也不錯。就是不愿意說話。”

“你呢？你還好嗎？”謝英雄看到兒子稍稍胖了點，起色也比前段時間好了不少，心理很是欣慰。

“我也挺好的，能吃能睡的。”謝晉康靦腆的笑著，撓了撓頭，父親關心的眼神和語氣反而搞得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從櫥柜里拿出謝英雄平時喝水的那個瓶子來，洗洗干凈，給謝英雄到了一杯開水。

謝英雄把水放到窗臺邊上去涼著，等著水涼的這段時間謝英雄和謝晉康道出了吳振宏去自首的真相。

謝晉康怒了，他一拍桌子，質問道：“怎么會這樣？這太不公平了，難道就讓無辜的人去坐牢讓那個殺人犯逍遙法外嗎？”

“不會的。他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謝英雄喝了一口水，說：“歌廳的老板娘心善，給我了一個工作讓我留在歌廳里，好讓我打聽兇手的消息。只要我能夠找到他，我一定讓他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

“爸，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啊，他們那些人不好惹的。不要到時候妹妹的仇還沒有報，你先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你放心吧。我怎么可能會去做違法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兇手的下落，不然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爸。我知道我勸不住你。不過你一個人呆在城里，要好好照顧自己，我以前就聽說了那個歌廳里面亂的很，你在里面做事情要小心點。”謝晉康把手搭在了謝英雄的手背上，兩只火熱的手碰在一起，這是自從謝晉康長大之后，父子兩人最為親密的接觸了，兩個大男人都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誰也不舍得先把手給拿開。

“行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得趕公交車回去上班了。這是倉庫的電話你留著，萬一家里有什么事情就到歌廳的倉庫來找我。”謝英雄說完就起身離開了，臨走之前將那本新買的字典擺到了謝靜琪房間的書桌上，靜琪的課本都還擺在老地方，還沒有收起來。謝英雄在靜琪的房間里面環視了一圈，房間里面很整潔，桌子上也沒有灰塵，應該是謝晉康進來打掃過了。

自從謝靜琪死了之后，他就真的有所改變了。謝英雄對著房間里虛無的空氣點了點頭，他曉得謝晉康一個人也能撐起這個家了。

將父親送出門之后，謝晉康就聽到旅店里“霹靂扒拉”的一陣響，趕忙折身進了屋子。廚房里，沈琦站在灶臺前面，木木的看著地上被摔成碎片的飯碗。看著眼前的狼藉，謝晉康有些惱火，他不止一次的跟母親說過，叫她呆在自己的房間里不要到廚房里來，她就是記不住。

母親察覺到他進來了，也察覺到了他的惱火，低著頭縮著脖子往角落那邊靠，她畏畏縮縮的樣子就像是個犯了錯誤害怕家長責罵的孩子一樣。謝晉康一下子就心軟了。母親曾是這個廚房里不能被質疑的權威，她在這里做飯洗碗，干的瀟灑自如風生水起。她覺得廚房就是她的天下，是她作為一個好妻子，一個好母親的象征。但是現在的她每進一回廚房都要弄壞一兩件東西，她的雙手已經不太聽使喚了。謝晉康知道母親雖然癡呆了，但是在她的潛意識里面最親近的還是這一方小天地，所以無論他怎樣的三令五申，她都要偷偷的到廚房里來這邊摸摸那邊弄弄。

“媽，你回房間去吧，這里我來弄。”謝晉康對母親招了招手，叫她出去。

母親還是低著頭站在那里，好像還不敢動彈。謝晉康只好扶著母親的手臂，領著她走出廚房。這段時間母親在家里每天就是吃睡，不出門也不干活，但還是瘦了很多，原本就纖細的手臂更是細了一圈，一點肉都沒有了，透過皮膚甚至能看到骨頭的形狀，握著母親的手臂就像是摸著一把鋒利的刀，這把刀一下刺痛著謝晉康的神經，把母親送回房間轉身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這或許也是父親推脫著不進房間看母親的原因吧，這幅叫人心疼的摸樣他哪里忍心看呢？

謝英雄確實是不忍心見到妻子，他怕自己看到妻子的模樣便不愿再離開。于是他走得很快，匆匆的走出很大一截路的時候才敢慢下來，走出村口的時候才敢讓眼角的淚珠肆意的落了下來，他的雙腿都在打顫。兒子手掌的溫度和廚房里殘留下的飯菜的余香，留在謝英雄的腦子里，久久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