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坐著沒動,伙計們一時傻了,也都屁股長釘似的一動不動……
空氣中突然彌漫起一股腐肉混合著血腥的刺鼻味道,小二抬起一只胳膊,猛的向小缺抓來,小缺現學現賣,出溜一下閃到李承乾身后……
李承乾嘴角輕輕一勾,隨手抓起一只茶碗擲了出去,拽著小缺輕輕移動步伐,瞬間轉到了小二身后,茶碗砸碎在小二的胳膊上,炸了個天女散花,一團團腐肉從小二胳膊上撲簌簌掉了下來,滑膩膩的落在了地上。
李承乾輕輕推了小缺一把,說聲:“上樓去。”
小缺轉身朝樓上跑去。
小二不依不饒的向她追去,喉嚨間發出含混不清的呱呱聲,跟嗓子眼堵了顆核桃似的,不待李承乾上前,吳命大和鳳掌柜同時沖了上去。
“你還真是個妖怪啊。”吳命大劍氣剛正,直指小二胸口,卻總與小二的速度差了分毫,鳳掌柜刀鋒剛猛,與她本人如出一轍,刀刀帶風,卻砍不到小二身上。
小二輕笑一聲,躲過呼嘯而來的刀砍劍劈,全身皮肉似下雨一般連膿帶血噼里啪啦落了一地,頭咔嚓一聲歪向一邊,汩汩而出的膿血里鉆出一條光溜溜的肉蟲子,見風就長似的膨脹,瞬間便有了類似人的輪廓,只是這輪廓實在太湊合,更像一大坨行走的肉餡。
肉餡行動出奇的靈活,一刀一劍舞成一團也沒把它剁爛,瞅準空隙一陣風似的擠出層層劍影,帶著濃重的血腥從鳳林鏢局目瞪口呆的兩個伙計頭上嗖的飛過,向樓上掠去。
卻見那坨飛旋的影子剛到樓梯口,就發出一聲刺耳的慘叫向后彈去,重重砸在墻上,方才老頭潑下來的一杯水不知何時結成一層晶瑩剔透的冰棱,冰棱細如鋼針,針尖閃著淡藍色幽明的寒光,在肉餡撲過來的一瞬間忽然幻化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把肉餡扎成了一個刺猬。
小缺在老頭身旁,扒著欄桿看得帶勁,不合時宜的笑了兩聲……
小二身體里的怪物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炸了毛,突然又膨脹了一倍,身上的冰針紛紛抖落下來,直接向小缺撲來,老頭不慌不忙潑出手里的一碗酒,指尖彈出一點火星,順著潑灑而下的酒水一路燃燒,突然騰起一只流光溢彩的火鳳凰,一口銜起怪物,繞梁飛了兩圈,灑下滿屋細碎點點的飄渺流火,最后將怪物一口吞進腹中,眾人抬頭看著屋頂的鳳凰突然化成一團熊熊烈火,怪物在火中尖叫猙獰,轉眼燃成一團灰燼,如煙似霧般在空中緩緩落下一層輕薄的塵埃。
滿屋人都看得呆了,半天沒人吭聲……
“小缺,還不謝謝前輩的救命之恩。”李承乾開口打破了沉默。
鳳掌柜點起頭頂的那盞油燈,眾人紛紛朝樓上望去,老頭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的俯瞰著他們,突然生出幾絲仙風道骨的感覺,油燈滅了再燃,老頭已然不是方才那個老不死的了。
小缺依然扒著欄桿,扭臉對老頭說:“謝謝前輩的救命之恩。”
老頭饒有興趣的看了看小缺,朝她點了點頭。
鳳掌柜挑起一雙劍眉朝樓上問道:“您老人家這么有本事,怎么還砸鍋賣把自己當鏢押送呢,我們這點能耐,在您老眼里跟廢物點心也差不多了吧?”
老頭搖頭晃腦冷笑一聲:“我的錢,樂意怎么花,就怎么花……那胖子,給我打盆洗腳水來。”
說完轉身顫巍巍走進臥房。
樓下眾人收拾完一地狼藉,將整個客棧里里外外翻了個遍,從后院馬廄里翻出客棧掌柜一家人的尸骨,埋在了院子里一棵老樹下,鳳掌柜和這家人談不上什么交情,只是每年押鏢都要路過此處,年深日久,便也認識了,這家自釀的燒酒味道很沖,剛開始喝不習慣,酒雖不是什么好酒,喝得年歲多了,便成了少不了的一口滋味,鳳掌柜舉起手中的酒壺灌了一大口,將剩下的酒灑在客棧掌柜一家的墳頭上。
味道太沖的酒,不太容易忘掉。
安葬完客棧掌柜的一家,已近三更,鳳掌柜幾人進屋時,一直坐在窗邊的少年早已自顧自回房睡了,從方才那場惡斗,到后來的收拾殘局,少年一直穩如泰山的冷眼旁觀,既沒被嚇到,也沒覺得自己袖手旁觀有何不妥,鳳掌柜進屋時看了一眼窗下的空桌子,罵了聲兔崽子,李承乾也看了一眼少年方才坐過的地方,若有所思。
眾人忙活了一晚上,這會兒全都饑腸轆轆,餓得睡不著覺,鳳掌柜的弟弟于林帶著鏢局兩個伙計從廚房里找出了些菜蔬米面,吳命大也十分熱心的跑去幫忙,幾個人忙活了一通,端上一桌噴香撲鼻的素食,原本的兩桌人并作一桌,狼吞虎咽的吃了一氣,鏢局的兩個伙計又鉆進廚房,將酒缸里所剩不多的燒酒盡數舀了出來,端到前面分與眾人喝。
大家喝了一巡酒,彼此間熟絡了些,鳳林鏢局幾個人不停唏噓,許是這世道不太平,連年打不完的仗,餓殍遍野,人命比草還賤,連妖魔鬼都趁年頭好,出來作亂害人,這幾年行走江湖,是越來越難了。
鏢局的小伙計一臉好奇的湊上來問小缺:“小姑娘,你方才對著那盞燈自言自語,是真的看到鬼了嗎?”
小缺習以為常的點了點頭,好在鏢局這幾人常年行走江湖,頗見過些市面,方才又真刀真槍和妖怪干了一仗,故而誰都沒用奇怪的眼神看小缺。
“那鬼與你說什么了?”小伙計好奇的問?
“他說小二害了他一家,還拿他們的肉做成了包子,讓我們幫他討個公道。”
小缺困了,蔫頭耷拉腦的答了一句,眼睛突然看向門口,一陣寒風刮起了厚重油膩的門氈子,客棧掌柜拉著他的妻兒,一家人站在門口,朝小缺他們這邊深深鞠了一躬。
小缺朝他們揮了揮手,驚得一桌子人紛紛朝那邊看去,卻只見門氈子被風掀起又落下。
李承乾朝門口淡淡頷首。
掌柜一家被風卷走了似的,消失在門前。
“有誰可知方才那妖怪,到底是什么?”小伙計收回望向門口的目光,滿心好奇的問。
李承乾道:“我大略知道些,這東西名為癔,原本不是什么大禍害,說起來,在座每一位,身上也是有這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