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公這是怎么了?”
淳伯帶著李承乾和吳命大走上前來,一臉關切的問道。
江展一聲重重的嘆息,愁容慘淡道:“許是這幾日家宅不寧,父親大人憂思勞神,積慮成疾以致神思恍惚,在下今早陪他老人家在外面散步,迎面遇到這位小兄弟,他老人家不知怎的就被嚇得魂不附體,顛三倒四說了幾句話便昏倒不省人事了。”
鳳掌柜聽了抬手在于林后腦勺上扇了兩巴掌,氣呼呼的罵道:“大早上不好好在房里呆著,出來亂跑什么,嚇到了老太公,看這可如何是好。”
于林平日里無事都要囧三分,此刻惹了這么大的一場亂子,更是困窘到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看上去卻像個油鍋里滾了一圈的春卷,外焦里嫩松脆可口。
江展見狀只得寬慰道:“實是不關這小兄弟的事,家父這幾日精神本就不濟,碰巧而已,二位不必過于自責。”
江元也跟著寬慰了姐弟倆幾句,帶著二人回自己院內去了。
淳伯應江展的請求,進屋給江如把了把脈,開了副安神舒緩的湯藥,交代江展這幾日務再將府上的事煩擾老太爺,而后帶著李承乾和吳命大回了別院。
關上房門,淳伯冷笑著說道:“這老爺子怕是從前做過什么虧心事,如今心里有鬼,天天自己嚇唬自己,心病難醫,吃什么藥也沒用啊。”
李承乾若有所思道:“江如當年,究竟是如何力挽狂瀾,救下風陵渡一城百姓的性命?”
吳命大也點頭附和道:“這老慫貨兩面三刀見風使舵,膽子還小的要命,我就不信他當年能逞那么大的英雄,淳伯您見多識廣,可曾知曉當年事情的經過?”
淳伯點點頭,默默說道:“那件事當年在風陵渡算得上驚天動地,似黃河洶涌巨浪排山倒海而來,影響了風陵渡一代人的命運,至今這座城池仍活在當年那場劇變留下來的余波里,處處都是當年的影子。”
房內安靜了下來,李承乾和吳命大做洗耳恭聽狀,連一旁吆喝小缺練字的小屎官都扶著硯臺上一截和他身高不相上下的墨條側耳傾聽,忘了一旁氣死教書先生不償命的笨丫頭,小缺偷偷擱下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子。
淳伯在眾人探尋的目光下繼續說道:“說起這件事來,不得不提到風陵百姓恨之入骨的一個人。那人名叫白卿,出身名門望族,年紀輕輕便官至絳州刺史。此人雖然以文仕入官,卻善排兵布陣,其人也生的雄壯威猛,驍勇善戰。唐末烽煙四起戰禍連年,白卿鎮守絳州多年,未曾吃過一場敗仗,他以絳州城為據點,招兵買馬擴充戰力抵御各路反賊,將勢力擴張到了風陵渡,據黃河天險守住了唐朝大片疆土,也曾一度贏得了忠君報國,勤王平亂的美譽,朝廷當時對他也是頗為倚重。后來朱溫帳下大將隋猛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打到風陵渡時便打不動了。當時隋猛帥大軍十萬與白卿三萬守城士兵僵持不下,整整在渡口強攻了三個月的城都未能打的下來,雙方都死傷慘重。白卿三萬守軍雖與隋猛兵力相差懸殊,但他素有不敗戰績,又據黃河天險而守,風陵百姓乃至整個河東道一帶都對戰事信心滿滿,從未想過叛賊能闖過白卿筑起的這道銅墻鐵壁。”
淳伯略作停頓,面露唏噓之色。
“后來呢?”隋猛
吳命大著急問道。
淳伯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后來到了汛期,據說瓢潑大雨晝夜不停的下了整整半個月,風陵渡水勢最為兇險,好幾次險些決堤而泄吞沒下游州縣無數百姓。那時江如跟隨白卿抗敵,黃河水汛眼看要釀成大患時,白卿便派江如帶了一隊人馬招募渡口百姓組成巡防兵,沿渡口河岸一帶終日巡邏查看水勢,加固堤壩嚴防黃河水決堤而出。當時戰況兇險,天災又懸在一線之間,若黃河水真的決堤而出吞沒下游州縣,無疑是將風陵渡拱手讓給隋猛,絕了大唐最后一口茍延殘喘之息。無奈天公不作美,暴雨依舊無休無止的瓢潑而下,渡口終于還是被沖開了一道數丈寬的豁口,洪水眼看咆哮而出,白卿只得親自帶領大半兵力去堵缺口,為鼓舞士氣,他本人赤膊上陣。據說當時慷慨悲壯之意引得風陵百姓群情激昂,不論男女老幼皆奔至水患處同白卿的隊伍一起并肩抗險,淹死的士兵百姓不計其數,后來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每人皆留下一句遺言,愿意死后身體用作填堵堤壩缺口而用,有人說他見到過鐵塔一般雄健的白卿邊哭邊吼著把那些淹死的士兵同那些泥沙袋一起填在咆哮肆虐的堤壩豁口里,死去的百姓卻被他命人安放在地勢較高的地方,水災平息之后幾乎全被家人認領走了,得以入土為安。”
李承乾和吳命大聽著聽著不禁皺起了眉頭,滿腹狐疑的問道:“聽您的講述,這白卿卻是個忠肝義膽的漢子,怎么卻成了風陵百姓恨之入骨之人呢?”
淳伯冷笑著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是啊,就是這樣一個人,被當時手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卒子割破了喉嚨,尸首后來被埋在風陵渡的城門外,遭千人踩踏唾罵,屎尿淋頭終年臭氣熏天……”
“可這又是為何呢?”吳命大只覺得胸口漸漸升起一團悶氣,堵得他呼吸不暢。
李承乾也微微動容,他想起半月前來到風陵渡時,在城門口路過的那座孤墳,想來便是白卿的了。
淳伯臉上現出一絲冰冷的不屑,哼了一聲淡淡說道:“當年的事,怕是只有江如一人能說得清了。據說風陵渡水患消除后,白卿便帶兵回了渡口的大營,繼續和隋猛的十萬大軍對峙,雙方兵力相差懸殊,白卿這方又有水患肆虐,卻硬是沒讓隋猛沾了半點便宜。隋猛強攻不成,又將士兵裝扮成渡河上的漁民百姓,想要蒙混過了渡口,與他的大軍里應外合破壞白卿的防線。無奈白卿此人貌粗心細,往來河上的那幾戶漁民船只,他認得清清楚楚,將隋猛派出去的奸細全都擒拿絞殺,人頭掛在漁船孤零零的桅桿上,氣得隋猛咬牙切齒,不取白卿性命便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