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如腐爛的尸體上流出來黯黑冰涼的膿血，蜿蜒覆蓋了天與地。血紅的新月孤零零地盤旋在學校上空，光線暗淡，仿佛女人眼角的怨淚。高大的教學樓被黑暗模糊掉棱角，遠遠看去，似血肉模糊的臉孔。淅瀝的雨下在黑夜里，所有東西都很潮濕，樹木和泥土的皮膚開始潰爛一般，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味道。

不過這一切，和眼前的男生比起來，似乎都不算可怕。

“別……別殺我……”

女生渾身顫抖著哀求道，身上漂亮的傳奇高中校服早已被自己扯得支離破碎，可是她并沒有在意，因為極度的恐懼已經完全壓垮了她的神經。

“嘖嘖嘖……你恐怕誤會了呢?！蹦猩蛄颂蜃旖?，似乎在回味剛剛吞噬的美味——那充滿絕望被悲嘆的靈魂呀，多么美妙的回憶。

“別……別殺我……”

無意識地重復著相同的話語，她知道自己的哀懇是多么的蒼白無力，可是除此之外，她已經不知道還能為他的生命再做些什么了。

“你這人，我怎么會殺你呢？”男生邪魅地笑著，低沉而磁性的聲音如同地獄的勾魂曲，“我不過是想要和你融為一體罷了，那樣的話，我們就能永遠的在一起了呢……”

“別……別殺我……”

女生仍是不停地呢喃著，一股濁黃的液體悄無聲息地在身下彌漫開來。

“你別怕……真的，融合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完全沒有任何的痛苦的?！?/p>

“別……別殺我……”

“唉，真的是，你們傳奇高中的老師，上課的時候難道沒有教過你‘節約光榮、浪費可恥’的道理嗎？”男生搖頭道，“你們這些低賤的靈魂，既然不滿足制成玩具的條件，更不能做為獻祭的禮品，那么，除了實現與我的融合，還能有什么作用呢？總是應該好好利用起來的嘛……”

男生說著，抬起白凈的手，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在她的面前一勾，于是一道淡淡地人影從女生的身體里飛了出來，瞬間沒入了他的眉心。

真是美味啊，充滿恐懼的靈魂……男生閉上眼，嘴角扯開一抹愜意的笑容。

不過很快地，他的笑容便凝在了臉上。

“九層地獄的魔鬼，什么時候也開始學著惡魔吞食靈魂了？”清脆的聲音就在身后響起，如空谷幽蘭，卻冷冽如冰。

“這個嘛……”短暫的錯愕之后，男生嘴角揚起的幅度更大了，“地獄里萬年不變的那幾道菜，我可算吃膩了呢，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我們總是要與時俱進的嘛?！?/p>

他說著，一邊緩緩地轉過身來，直面身后那個穿著短裙校服，手執武士刀，梳著劍道馬尾的女生。

“你覺得呢？神田舞月小姐?！?/p>

“……果然是你。”簡短的言語間，神田舞月的聲音卻透著無限的恨意，“聽到葉薇薇說靈魂被操縱的時候，妾身就猜到那個人是你了。只不過……”

“嗯？不過什么？”

“不過妾身沒想到，妖族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時髦了，劉子杭同學？”神田舞月森然而言，“還是說，妾身應該稱呼你——明智光秀！”

“嘖嘖，大小姐還記得那個名字呢，可惜的是，我在五百年前，就已經不再用它了。如今的我，只是普云高中一個小小的學生而已?！?/p>

“對于仇人的名字，即使是過去一萬年，妾身依然記得?！鄙裉镂柙潞蘼暤溃爱敵醣灸芩轮畱?，妾身不慎讓你溜了，雖說豐臣秀吉后來匯報家族，說是在山崎合戰中擊敗了你的軍隊后，你已經在逃回本城的山路中被當地的農民所殺，可妾身總是不信，妾身知道你還活著。果然……咱們又見面了！”

“真是可惜呀！聽起來，大小姐還是記恨著本能寺之變的事情呢。”劉子杭遺憾地聳聳肩，說：“事情都過去了五百年了，何必這么記仇呢？中國有句話：‘人生在世有三喜：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咱們這也算‘他鄉遇故知’了吧，干嘛老是這么咬牙切齒的呢，相逢一笑泯恩仇才是人生的至理呀！”

看著他猶自做作的感慨著，神田舞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轉過了話題問道：“不過說起來，我還真是很好奇。當年你是怎么抹去自己妖族的氣息，隱藏在他的陣營中的？”

是的，如果不是當時他隱藏了妖族的氣息，也許自己早就看出他的居心叵測了吧，那么本能寺的一幕，就不會發生，他……也就不會死了。

“這個嘛，說穿了其實不值一提?！眲⒆雍紳M不在乎地回答，“這就和‘變裝秀’是一個道理——通過穿著異性的服裝和模仿異性的談吐、舉止等獲得一種特別的滿足感。那么偶爾裝成一個忠心耿耿的家臣，慢慢地看著自己的主君一步步走向毀滅，不也挺有意思的嘛?！?/p>

說到這里，他忽然又笑了起來：“其實說到這個，我倒是想安利一回大小姐——你也可以試試看吶。畢竟，做為魔國大公主的你，和做為妖將的我，都是亙古不變的存在，在永恒的生命中，帶上不同的面具，演繹不同的身份，不同的人生，這是多么有意思的體驗？否則的話，日子不是太過無聊了？”

“謝謝，妾身沒有你這種特殊的嗜好。”

“嗜好？不不不，大小姐這可冤枉我了，我只是對這種邊緣的亞文化有點研究罷了?！眲⒆雍冀z毫不以為意，“我說了啊，咱們要‘與時俱進’，現在不是到處都在講堅持改革開放嘛，社會在進步。就好像噬魂這種事，人們總以為身為魔鬼，就只能誘惑凡人墮落，可那都是幾萬年前的事啦，我認為咱們九層地獄的傳統，也是時候改一改了呢?！?/p>

他說著，仿佛不勝感慨地又道：“最近聽老師講課的時候，還真是發現人類有許多哲理講得很好呢，比如昨天政治課上老師說：‘資本主義的經濟危機總是由生產過剩造成的，這是資本主義本身無法解決的頑疾?！揖秃鋈幌氲剑蹅兙艑拥鬲z最近收靈魂多了，不消化掉一點的話，可是很容易引起生產過剩的經濟危機的……我覺得大小姐也可以試試看‘與時俱進’啊，幾百年了，整天守著一個尸體過日子，會老的很快的。”

“你說什么？！”

“哎呀呀，一時嘴快，說到大小姐的痛處了，真是不好意思?！眲⒆雍伎鋸埖匮诳诘溃霸蹅儾惶徇@些陳年舊事了。對了，我最近倒是新作了不少的手辦，你也知道，我是個御宅族嘛?！?/p>

劉子杭雙手一召，原本平靜的大理石地面陡然顯現出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爆發出凄厲至極的哀嚎，接著又鉆出許多慘白人手，個個形如枯槁，指甲尖利。然后出現的是頭，身體，沒多久，幾十具血肉模糊的東西就出現在了神田舞月的面前，個個面容潰爛，神情扭曲得宛如惡鬼，全身上下鮮血淋漓，像是被生生剝去了皮一樣，只能依稀辨認出一點點的人形。

“這就是你的玩具？”神田舞月只是淡淡一瞥，清冷的目光又凝在了劉子杭的臉上，“你們這些妖族做的手辦，永遠都是這么丑，一千年了，還是一點都沒長進。”

說著，她又指了指那些血尸腳上，穿著的綠邊膠底的解放鞋：“這一次又是用的什么材料？還是那些施工的工人嗎？”

“神田小姐真是好眼力?！眲⒆雍夹α诵?，說，“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材料的供應越來越緊張，我就是想練好這門手藝也難吶，你看看，這些都是當初我們普云高中擴建時抓來的施工工人，這么老的材料了，如今還不得不拿出來廢物利用?！?/p>

“果然，報紙上登的那些普云高中的離奇命案，都是你做下的。”神田舞月說，“看來神田家派出的那些探員，也都是死在你的手上了？”

“收集手辦的材料嘛，自然多多益善。何況那些都是魔國的精英分子，這么難得的東西可遇而不可求啊?！眲⒆雍即炅舜晔?，似乎有些興奮，“否則的話，我好端端地，怎么敢得罪神田家？”

“那么這些人呢？”神田舞月又指了指地上女生的尸體，“這些不過是普通的凡人，難道也值得你這位高高在上的妖將親自出手？”

“你說她們?。俊眲⒆雍佳裉镂柙碌哪抗?，瞥了一眼地上正瞪著無神的雙眼，死死盯著自己的那個女生的尸體，一臉恍然大悟地表情，“這些傳奇高中的學生自然比不過魔國的精英探員啦，所以我只是拿她們當點心罷了。哎呀，我倒忘了，大小姐如今也是傳奇高中的學生了呢，這個……真不好意思。”

“你錯了。你抓了誰，或者說收了什么人的靈魂，對妾身來說并不重要！”神田舞月淡然道，語氣冷的仿佛結了冰，“妾身今天來這里，只是來殺你的！”

“咦？大小姐生氣了嘛？”劉子杭苦惱地撓撓頭，“人家都已經和你道過歉了呢。不過……”

“不過什么？”

“當初在本能寺，大小姐以完整的神格，還可以說具備與我一戰的實力?！眲⒆雍夹χ鴨柕溃翱上У氖?，為了一個死人，如今你的神格已然殘缺……你確定，要動手嗎？”

他的嘴邊輕輕漾開的弧度簡直如同蒙娜麗莎的微笑，美得足以令無數的女生尖叫。

如果不是一轉瞬即逝的冷意陡然地從他的眼中掠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