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這個詞，在葉琬這里從小到大都沒有和自己畫上過等號。

他媽在被生活和他爸聯手摧殘的情況下根本就想不起自己應該給兒子適當的鼓勵，因為從生活中得不到任何激勵的人是沒有激勵別人的能量的。他爸就更不用說了……葉琬從和他不多的交流中得到的基本上全是負能量。

所以葉琬從來沒覺得自己出色過。

其實小學的時候，葉琬的成績還是不錯的，加上長得可愛，同學們都愿意和他一起玩。而且那時候他家因為還沒有出現金錢上的問題，父母間的爭吵沒有后來那么頻繁，所以他的性格還沒有現在那么冷淡，雖然還沒有到人見人愛的地步，但也絕對是老師同學心中分量比較重的那種孩子。

但是自從葉琬上了初中他爸被騙了一筆錢后，他家里的經濟狀況就變得拮據起來，隨之而來的就是他爸和他媽之間無休止的爭吵、打罵……而那時的葉琬正好遇上了一些關于他自身的棘手的問題。越來越支離破碎的他的家庭以及無法排解的苦悶使他越來越安靜、不愛說話，漸漸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其間，自然也就失去了對自己的自信。

因此……左天梟的鼓勵就像一束光照亮了葉琬灰暗的世界，讓他看到了左天梟身上的光芒，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光亮。

“謝謝。”

葉琬對眼前的少年說道。

*

周雄和孫棟昌也不知道去哪了，他倆回寢室的時候這兩個人都沒回來。

“我去洗個澡。”葉琬估計左天梟收拾行李還要收拾很久，于是決定先洗。

“嗯。”左天梟抬抬頭。

隨后，浴室里傳來了水聲。

*

左天梟把一大行李箱的東西全都整理好后大剌剌地靠在椅子上重重舒了口氣，緊接著因為在運動而被忽視的尿意涌了上來。

左天梟驀地站起來朝浴室走去。

浴室的水聲已經消失了，他估摸著葉琬應該已經洗好了，于是站在門口問了句，“你好了嗎？讓你爸爸上個廁所！”

雖然知道里面有人，但是左天梟的手還是下意識地搭在了門把手上。

這一搭，左天梟才意識到葉琬沒有鎖門。因為……他的手順勢就按了下去，門順勢……就這么開了……

突然出現在左天梟眼前的是大團的霧氣以及霧氣中那道修長的身影。

可能是沒穿褲子的緣故，葉琬看起來比平時還要消瘦一些。

等等……沒穿褲子！

左天梟瞪大了眼睛和只穿了一件短袖睡衣轉過身來一臉錯愕的葉琬對視著。

葉琬估計是剛洗好還沒來得及穿褲子，不料左天梟說了一聲后直接就把門推開了，臉上是很明顯的錯愕。

“你……”

“你怎么沒鎖門？！”左天梟第一反應——先甩鍋。

“不是……這門壞了，你不是知道的嗎？放假前就壞了啊。”

“……哦，這樣，我以為修好了。”左天梟訕訕一笑。

然后，場面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尷尬。

霧氣漸漸消散，即使左天梟刻意地不去看葉琬的下——腰部以下，也還是會有那么一兩眼能掃到。

“你能不能……”

葉琬正想說這么尷尬的情況你要不就先出去，我穿好衣服馬上出來，不料，話說到一半就突然被左天梟打斷了。

“等一下！你的腿……”

左天梟回過神來后本來也是要趕緊離開的，但是他卻在霧氣散開后看到了葉琬腿上那一道一道的青紫。

很明顯的，被人打了的痕跡。

他走近葉琬，皺著眉低頭看著他腿上的傷口。

一道道青紫相互交錯著排在葉琬大腿外側，小腿腳踝的地方甚至還有傷口。

“這什么情況？誰打的？我說你怎么連著好幾天穿這條長褲呢……”

葉琬見左天梟的手有往他腿上摸的趨勢，趕緊伸手攔住。

“沒事，就是……呃，過幾天就好了應該。”

左天梟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問的是——誰弄的！”

“……”葉琬在左天梟突然嚴厲的語氣下沉默了。

“你爸？”他記得葉琬說自己和他爸吵架了。

葉琬：“……”

“你別以為不說話……”

左天梟話未說完，就聽到了門外傳來的開門聲，接著就是孫棟昌的聲音，“沒人？可是燈開著啊……”

于是他趕緊應了聲，“我在廁所。”

“哦！”孫棟昌應了聲。

這種情況下，左天梟也不方便再問什么了，只能轉過身看著有些心虛的葉琬說道：“別想蒙混過關，這傷你必須跟我交代清楚，不然……朋友沒得做！”

耍狠完畢的左天梟也沒等葉琬回話，直接就推開門出了廁所。

站在門口在柜子里拿東西的孫棟昌看到左天梟出來后一臉詫異，“葉哥怎么在廁所？”

里面的葉琬冷著臉把門重新關上了。

左天梟回了句“洗澡。”

“啊？！”孫棟昌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想到了一些不改想到的事情，“那你怎么從里面出來？”他指著左天梟。

左天梟看向他，用一副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表情反問道：“你想什么呢？”

孫棟昌啞口無言。

不是啊，現在重要的不是我在想什么，而是——你們倆剛才到底做了什么啊！！

*

熄燈后，葉琬躺在床上，把腿從被子里伸出來小心地避開傷口。

床邊疊好放著的明天要穿的衣服里依舊有今天的那條褲子。

……

葉琬看著窗簾映出來的淡淡的亮光，腦海中不停放映著的是剛才左天梟擔心的表情和最后的耍狠。

那種想要知道他所經歷的事情的表情以及想深入了解他是什么樣一個人的表情，和記憶中那張臉上的表情是多么地相似。

對于曾經的那個人的渴望，葉琬選擇了滿足，但是最后得到的不過是漸漸的疏離。

所以，對于左天梟，葉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回答他。

現在的左天梟很好，熱情開朗樂觀自信，甚至給他帶來光亮……但讓葉琬猶豫的是，他雖然想成為他的朋友，想了解他，想知道他的經歷，但這可能只不過是左天梟交友的習慣。

他可能希望的是和每個人的關系都能很好，能夠了解每個人的喜怒哀樂和其中的緣由，而不是獨獨只有他的。

但是像這種的話就不過是普通朋友了。

葉琬知道在生活中，大多數人的大多數朋友都是普通朋友，他們會在節日的時候相互留言，會在朋友圈給你點贊，但是絕對不會有更深層次的交流。

當然，這無可厚非，但對葉琬而言，這樣的朋友毫無意義……他一個都不想要！

他不想再經歷一次當年那種把所有真心話和別人說了之后得到的不過是一個“igetit”的姿態的感受。

那太令人心寒。

但是這不是說左天梟在他心里交的就全是這種朋友，他自然相信左天梟會有那種知己一般的摯友，只是他不相信自己會在左天梟那里占上這樣一個名額。

除非左天梟給他足夠的信息和安全感，不然他絕不可能再做一次主動張開雙臂任人選擇留下還是轉身的傻事。

在這種尚未明朗的情況下，全盤托出毫無意義，而且風險太大。

*

葉琬放下對他失去誘惑的手機，翻了個身打算睡覺，卻意外看到了左天梟那邊墻上的微光。

一向睡眠質量頂級的左天梟竟然還沒睡，這讓葉琬覺得他是在擔心自己。

好像有點自作多情……

雖然心里是這么說的，但葉琬還是忍不住順勢心坎一軟。

接著，就是濃濃的愧疚。

對不起啊，左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