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慕巖立即帶著侑之回了運(yùn)城城中,接著給蛇族族長去了一封書信。
紫蘇則選擇留下來繼續(xù)研制寒毒和蛇毒的解藥,好在已有頭緒,不至于像之前那樣無從下手。
若說初時俞青對紫蘇還有些許疏離,自從慕巖明確表態(tài)后,現(xiàn)在她已然拿紫蘇當(dāng)自家人,在她心中紫蘇的地位甚至比親兒子還高出兩頭。
紫蘇是在六天后研制出解藥的,她心里松了口氣,卻并不高興,因這個解藥要想成功也必須得找兩個藥人養(yǎng)著。
其中一個藥人需每天早上喝熱性藥物,另一個則需在傍晚喝寒性藥物。
熱性藥人月頭開始喝藥,月圓夜時藥物已可融入血液,取一碗掌中血霽初喝下即可;寒性藥人則在月圓夜開始喝藥,月初取一碗血液給霽初。
紫蘇說完后,霽初果不其然大怒拍案,這個中年遲暮的男人一生戰(zhàn)功累累,剛正不阿,要他傷害子民成就自己,那比殺了他還難。
他轉(zhuǎn)動輪椅的手都?xì)獾桨l(fā)抖:“荒唐,簡直荒唐,用別人的命來換我的命,我寧可不要這條命!”
俞青掩面而泣,雖說不認(rèn)同這種做法,到底也沒反對。
“阿父。”紫蘇叫住正欲離去的霽初,她將剛剛使用過的銀針一根根收回,扎進(jìn)獸皮針袋中,“我知您覺得這種治療手段卑劣,如此做法和蛇族又有何區(qū)別。”
霽初脊背挺得筆直,沒有回頭也沒有應(yīng)聲。
“隱居在運(yùn)城一方小角落的這許多年,您就真的沒再為狼族憂心過?聽聞蛇族如此害您之后,還曾出言挑釁,他們?yōu)槭裁床辉賾峙吕亲澹贿^是因為昔日一代戰(zhàn)神隕落,阿父您會不知?”
俞青拉了拉紫蘇的手臂,搖頭示意她別再說下去:“蘇蘇……”
紫蘇安撫地拍了兩下她的手,“而今狼族四面受敵,族中再無驍勇善戰(zhàn)之將領(lǐng),阿父您明明有機(jī)會站起來,我可以保證不會傷到養(yǎng)藥人的性命,現(xiàn)今狼族糧食緊缺,阿父大可去貧民區(qū)尋兩個家里實在過不下去的,您不是要他們的命,而是救他們的命呀。”
“今日您不必舍兩人性命,它日狼族卻還要您來保護(hù)萬萬子民。”
“況且,”她啟唇一笑,眉梢朱砂濃艷似火:“族長因您囚禁了蛇族族長的三弟,蛇族族長豈會罷休,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單靠族長一人必然不可,您沒有退路了。”
霽初將輪椅轉(zhuǎn)了回來,他銳利的目光盯著紫蘇看了許久,看到紫蘇唇色都白了幾分時,他突然哈哈大笑——
“小姑娘有勇有謀,那里像羊族的人,果真與我兒絕配啊!”
俞青舒了口氣,知道這個倔驢能這樣說話,算是同意了。
紫蘇也松了口氣,悄悄摸了下胸口慕巖寄來的書信,剛才她說的那番話,全靠昨晚默背了半宿。
果然,知父莫若子。
霽初應(yīng)下來后,祁白當(dāng)即帶著紫蘇去貧民區(qū)挑人選了,其實對于選擇的人還是有要求的,被選中的人不可體弱多病,不可有舊疾,不可肥胖。
紫蘇走后,俞青去推正霽初的輪椅,她眼睛尚且紅著,仍忍不住笑:“真沒想到蘇蘇還會這般伶牙俐齒。”
霽初眼神變得幽遠(yuǎn),他嗤了一聲:“你真以為那些話是她說的?”
俞青一愣,“難不成還有別人不成?”
“你那個好兒子喲,是看不得他老爹過舒坦日子咯。”
——
侑之對蛇族至關(guān)重要,蛇族族長侑康安收到書信時候,他正在欣賞花瑩新作的山水畫,下屬將狼族的書信畢恭畢敬的呈給他時,他只以為是狼族發(fā)來的示好信,連余光都不屑與給一個。
花瑩跟著侑康安這些時日,對他的性子已有所了解,她伸手接過書信,拆開火堿便看到短短幾行狂草的字跡,她一目十行看完后,睫毛輕顫,竟不敢念。
侑康安手指撫過畫上的一處山水處,回頭看了眼半天也無動靜的花瑩一眼,略蹙眉頭:“念。”
花瑩抖著聲音將那比字跡還要狂妄的話語輕聲念了出來。
“康安兄見信:
前兩日我族迎來一個不速之客,探查后方知此人與家父舊疾有關(guān),本想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此人言明,蛇族族長是他兄長,特來詢問康安兄可有胞弟,名為侑之。
三日后若不見康安兄書信,便視無處之。
——慕巖”
侑康安視線終于從山水畫上移開,他瞇了瞇細(xì)長的眼眸,毫不在意的冷冷一笑:“就憑他?以為能抓住侑之?侑之隨便拿出一種藥都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隨即他又感慨:“就連區(qū)區(qū)狼族竟然也敢跟本王叫板,看來是我蛇族沉寂太久,南水各族已經(jīng)忘了我族的厲害了!”
花瑩小心翼翼的收了書信,習(xí)慣性的奉承:“王,蛇族本乃四強(qiáng)族之首,而今在您的統(tǒng)領(lǐng)下更勝往昔,狼族充其量也不過是個新起的小嘍啰,滅它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
蛇族的族長每一任都是狂妄有加,到了侑康安曾祖父那一代,更是掀翻南水各族的族長之稱,自稱為——王。
這奉承的話極和侑康安胃口,他摸了摸花瑩光滑的臉蛋,滿意的看到她羞紅臉低下了頭,眸中閃過一縷暗光,羊族的女子果然比他那個出身高貴、目中無人的發(fā)妻強(qiáng)上許多,最起碼人家有女人該有的小意柔順、以夫為天。
侑康安輕佻得挑起花瑩的下巴,花瑩那雙眼眸含著盈盈秋波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既美又媚,他嘖了一聲,俯下身在花瑩瀲滟的紅唇上舔了一口:“你都這么美了,真想象不出你的三妹該美成何等模樣?”
花瑩聽他又提她的三妹,不自覺的抓緊了身側(cè)衣裙,她來蛇族的這段時間,這個男人已經(jīng)是第二次在她面前提及她的三妹了。
她的三妹花蕊是羊族第一美人,本該送給豹族和親,而她的二妹花瓊該去的才是虎族,只因虎族族長膝下無子,僅有一女,虎族族長身染重疾,昏迷不醒,年紀(jì)又及花甲,父親自然不舍送女兒過去受苦,是以只送了大量糧草充數(shù),好在虎族也未曾追究。
父母親不舍花蕊出嫁,好言相勸花瓊替花蕊嫁去豹族,豹族是何地方?她們羊族女子去了必然需伏低做小,花瓊難得逃過被送去虎族的命運(yùn),自然不愿再去豹族。
往日對她們幾個女兒和顏悅色的父親在聽到花瓊拒絕后,頹然變了臉色,甚至說出‘有長不嫁小’的話。
花瓊被嬌慣長大,又怒氣上頭當(dāng)即反駁父親,即是有長不嫁小,為何讓最小的女兒紫蘇嫁去對羊族女子兇殘無度的狼族。
紫蘇是羊族族長不能提的禁忌。
花瑩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的巴掌‘啪’的甩在花瓊臉上,花瓊也是捂著臉震驚的看著她父親,羊族族長看著她們兩個冷冷一笑,他說的那些話直到現(xiàn)在她還一字不錯的記著——
“我嬌養(yǎng)你們那么大,最終目的不過是把你們送去各個強(qiáng)族,以佑羊族安穩(wěn),你們錦衣玉食那么多年,是誰給你們的?你們有何資格跟我討價還價?”
花瑩蹲下身扶住花瓊,不可置信的喊了聲“父親?”。
‘哐當(dāng)’一聲,羊族族長面無表情的往地上扔了一把劍:“你們有誰不想去也可以,自刎在這里,就當(dāng)報了生養(yǎng)恩。”
“你們相貌若及得上蕊兒,不必游說我留下的也是你們!”
昔日圍在她們身后姐姐長姐姐短的花蕊,自始至終躲在角落里未發(fā)一語。
花瑩知道,父親留下花蕊,只因揚(yáng)從南喜歡花蕊,而揚(yáng)從南是最有望成為下一任羊族族長的人選。
她們幾姐妹被送往各強(qiáng)族,說不得就落得同大姑姑一樣的命運(yùn),便是命好,遠(yuǎn)水也解不了近渴,她的父親精明一世,自然要早做打算。
花瑩從回憶中抽離,知道余生都交付于眼前這個男人手中,而這個男人早有發(fā)妻,她無聲嘆了口氣,罷了,再不濟(jì)她的命運(yùn)也比紫蘇好上許多。
于是拋掉了那股羞澀,主動攬住侑康安的脖頸吻了下去。
侑康安是真的不在乎慕巖的那封書信,侑之用毒的本事他親眼見過,只靜靜站著就能殺人于無形,他若真想動手,不用動一兵一卒,踏過之地就能尸山血海。
光憑慕巖拿下他?這簡直是南水第一笑話。
侑康安正在跟軍師商議給狼族一個教訓(xùn)的時候,跟在侑之身邊的隨從逃回來報信了。
隨從頂著侑康安陰冷的目光,跪趴在地上說出前因后果。
“你是說這世間居然還有人的能力與侑之抗衡,甚至在侑之之上?”
“屬下親眼看到三爺與那個羽涅相談甚歡,可見他對藥物知之甚多,且他使出的毒與三爺用的毒也不同,無色無味,屬下一直看著,還是沒看出他什么時候下的毒。”
侑康安和軍師對視一眼,這下看來豹族的僧師之懲絕不是意外,怕就是那個羽涅一人為之。
能一夕之間,制敵三萬大軍,侑康安眼眸里迸發(fā)出狠戾,他有預(yù)感,此人必須得除掉,不然已躍然四強(qiáng)的狼族有他相助,南水之首怕是遲早移位。
隨從支支吾吾似還有話要說,又一副不確定不敢說的模樣。
“說!”
隨從又想起,他那一刀扔出的時候,狼族族長將那個黑色的嬌小身影緊緊護(hù)在懷里的情形,他咬了咬牙視死如歸:“王,屬下懷疑那個羽涅是個女人。”
花瑩作畫的筆尖不受控制的抖著,隨著隨從的描述她手下的畫像越來越像一個人,只不過她認(rèn)識的是女人,而畫上的這個是個男人。
畫像畫好后,她不動聲色的舒了口氣,吹了吹墨跡,欲取下畫像給侑康安看。
“等等——”隨從攔住她,他盯著畫像端詳片刻,指了指畫上的人右眉梢處:“他這里還有一顆紅色的痣。”
“啪嘰”沾了顏色的畫筆掉在地上,顏料弄臟了花瑩的繡花鞋,她被自己嚇了一跳,飛快的接過隨從撿起的畫筆,沾了沾紅色顏料在畫像的眉梢點了顆朱砂痣。
侑康安將她一系列反常的變化看在眼里,他接過畫像仔細(xì)打量片刻,畫像上的人確實男生女相,端看畫像辨不出男女,乍一看莫名有幾分熟稔。
他余光落在花瑩抓著裙擺的手上,骨節(jié)因用力微微泛白,是她緊張時經(jīng)常做的小動作。
侑康安屏退了殿內(nèi)其余人,只留下了花瑩,他在書桌上鋪了張宣紙,欲給慕巖回信,坐立難安的花瑩急忙過去研墨。
殿內(nèi)出奇的安靜,陰郁逐漸爬上侑康安的眉眼,他握緊毛筆思索著怎么下筆不至于惹怒慕巖。
侑之的身份現(xiàn)今在蛇族已經(jīng)不單單是老族長的幺兒那么簡單了,他更是侑康安和蛇族長老們心中今后一統(tǒng)南水的信仰。
侑康安看了走神的花瑩一眼,落筆空擋他漫不經(jīng)心問了句:“你二妹去了豹族,三妹待在羊族里,狼族的又是你幾妹?”
花瑩慌亂了一瞬,走神的這個期間她已想明白,紫蘇從小跟二姑姑一起被困在啟山,哪里有能跟侑之媲美的本事,約莫是狼族族長推她出來做替罪羊而已,借以順便讓蛇族也記恨上羊族。
她飛快裝出鎮(zhèn)定的模樣,低眉頷首:“回王的話,是我四妹。”
“哦?”侑康安放下手中的毛筆,將寫了幾個字的宣紙揉成一團(tuán),粗魯?shù)娜釉诘厣希?xì)長的眼眸里有怒意在翻滾:“你父親書信里為何只與本王說有三個女兒?”
花瑩被他強(qiáng)大氣勢壓迫的縮著脖子瑟瑟發(fā)抖。
侑康安徹底失去了耐性,他伸手一把扼住花瑩的脖子,眸子在豎眸和三角之間來回切換:“快說……”
他力道太大,花瑩感覺到空氣流失,急忙抓住他的手,蹬著腿掙扎。
片刻后花瑩漲紅了臉,徹底掙扎不動了,侑康安這才放開手,花瑩失了力道控制,軟軟地趴在地上。
大量空氣爭先恐后涌入肺中,她用力咳到眼里激出淚水。
侑康安恢復(fù)些許理智,他站在花瑩身旁,居高臨下的看著趴在地上狼狽不堪的花瑩,這個女人對他來說雖然有趣、乖巧柔順,到底也只是一個羊族送來調(diào)樂的玩意兒,連給他做小都不配。
花瑩在他最后一絲耐心殆盡完前,啞著嗓音開口:“四妹她自小命格不好,父親將她送養(yǎng)與二姑姑,她跟隨二姑姑長于山野間,我只在來狼族之前見過她一面。”
侑康安在她身旁蹲下身,手指輕柔的撫摸了下被他掐出紫痕的纖細(xì)脖頸,“命格如何不好?”
花瑩瑟縮了下脖頸:“聽、聽說會禍、禍、禍族……”
“禍族。”這下侑康安眼里有了幾分玩味,他單手抖開畫像,捏住花瑩的下巴對著畫上的人,用得卻是極其肯定的語氣:“這個就是你四妹吧。”
“我、只見過紫蘇一面,雖與畫中人有幾分相像,但她性格木納、整個人看過去死氣沉沉、也不懂得世故變通……”
花瑩伸出三個手指豎在耳側(cè):“王,我以性命擔(dān)保,紫蘇絕不會是有能力與三爺做對手人。”
侑康安眼尾掃過她,冷嗤一聲,“你的性命,值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