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巖不止備了紫蘇的九樣聘禮,就連羊族本該給他岳父岳母的聘禮也備過去了。
羊族族長在收到滿滿幾車女兒的聘禮時候,嚇了好大一跳,在他的印象中是嫁出去了兩個女兒,卻跟送上去消遣的東西差不多,實在想不到哪個女兒竟這般有能耐,竟讓堂堂四強之族的族長愿意明媒正娶。
狼族送來聘禮的幾人受族長之命,送到便走不必停留,當即連話都沒說一句就急匆匆趕了回去。
羊族族長夫人也很高興,三女兒花蕊扶著她的手臂圍著幾馬車聘禮轉了好幾圈,保養(yǎng)得當?shù)哪樕隙夹Τ鰩讞l褶子。
花蕊看了眼滿當當?shù)钠付Y,湊近母親小聲道:“應當是二姐的聘禮吧?蛇族族長好像是有個夫人的。”
她的母親笑笑瞇瞇的點了點頭,
說了句“瓊兒是你們姐妹中最有福氣的”,轉頭去了羊族族長身邊。
當初二姐花瓊是代替她去了豹族,花蕊知道強族的人慣愛把她們這些弱族女子當玩物,當時她內心是既對二姐愧疚又暗自有些慶幸。
現(xiàn)在看到這滿滿幾車聘禮,她心里卻又徒然生出一種嫉妒,那可是強族族長夫人之位,比弱族羊族族長夫人有排面多了,且那幾個族長聽聞都很年輕,花瓊長得不如她好看,性格也不如她討人喜歡,若是她去了豹族,必然更能得到豹族族長的喜歡。
花蕊正想著,突然有條手臂自身后伸過來攬住她的脖頸,一股汗酸味襲來,她皺了眉頭強壓下心底翻涌的惡心回頭去看,果不其然是騎射一圈回來的揚從南。
若是此前沒有鮮明的對比,揚從南不講究個人衛(wèi)生,運動回來有些汗臭味就對她摟摟抱抱也就罷了,畢竟父親與長老們言明了他最有望成為下一任羊族族長,而她必須嫁給下一任族長。
可今日在幾十箱聘禮強烈的對襯下,身份尚且不如她一個族長女兒的揚從南就不值一提了。
花蕊一把甩開揚從南的手臂,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小跑著去了母親身邊。
她的母親正小意對著父親說些什么,而她的父親手中寶貝的握著聘禮單,努力繃著一張臉也掩不住眼底近乎溢出的笑意。
一個弱族族長,能成四強之族族長的岳父,這個身份足夠他吹噓一輩子了,而且能讓他即使退位后依舊能在羊族橫著走。
揚從南被花蕊揮下手臂也不生氣,他知道花蕊愛干凈,總是嫌棄他身上有汗臭味。
揚從南圍著搬卸下來的幾十箱聘禮轉了一圈,他蹲下身瞪著眼睛沿著箱子邊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轉頭詫異看向喜不自禁的羊族族長,不可置信般問了句:“阿父,大姐二姐不是分別嫁去蛇族和豹族嗎?那這怎么會有狼族送來的聘禮?”
羊族族長有四個女兒的事瞞得很緊,族中鮮少有人知曉。
‘咔嚓’似有一道驚雷打散了羊族族長和族長夫人臉上的喜悅,他們急忙跑到揚從南指的地方俯下身去看,木箱邊緣果然刻著精致小篆“狼族”二字。
羊族族長瞪直了目光呆坐在地面上,羊族夫人也是滿臉不可置信,她無意識的喃喃:“那丫頭……那丫頭不是有禍——”
她的嘴巴被恢復過來理智的丈夫緊緊握住,即將晚年的男人渾濁眼里失了焦點,惡狠狠警告著她:“閉嘴,這句話今后你給我爛在肚子里。”
族長夫人也回過神了,邊扶丈夫起身邊急忙點了點頭。
羊族族長握著禮單再沒了方才的喜悅,他凝重的看了堆滿園的聘禮一眼,又想起不久前那個小女兒回來羊族,發(fā)現(xiàn)啟山上沒有她二姑姑雨鶯的身影后跑過來問他,可知她二姑姑去了何處?
啟山自她被送去狼族一月后,突然彌漫著毒氣,他派去幾波人沒有一個能走到山里,自然不知雨鶯去了何處。
面對這個有禍族之說的小女兒,他沒什么好臉色,覺得能百忙之中抽空見她一面已是對她莫大的恩賜,更以為她當時是被狼族趕了回來,無處可去,才回族來找二姑姑。
誰料三言兩語后她竟對他指控了起來,說他只顧著自己,二姑姑在啟山多年,老族長去世后,他作為兄長問也不曾問過妹妹一聲,絲毫不念及手足之情,不配為兄不配為父,現(xiàn)今二姑姑下落不明,他竟找也不找。
他當時氣昏了頭,伸出手就想教訓她,那時她跑了出去,他才看到狼族竟有人護送她來此,她坐上馬車沒再回頭,那天決絕的話他至今都記得——
“你對我有生恩,二姑姑卻對我養(yǎng)恩,我自認養(yǎng)恩大于生恩……今日我不動你,是念在二姑姑的面子上,而二姑姑與你的這點親情,今日被你消耗了干凈,今后,我紫蘇同羊族恩斷義絕!”
羊族族長蹣跚著腳步做到了木椅上,揚從南也湊了過來,他小心翼翼叫了聲:“阿父?”
面對這個素來看好的年輕人,羊族族長此刻也只是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揚從南對上他有些可怕的眼神,撓了撓頭,猶不死心的追問到:“去狼族的應該是四、四妹吧?”
羊族族長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揚從南又問:“那四妹的名字不會是叫紫蘇吧?”
這下羊族族長倒是想了一會,小女兒自小不養(yǎng)在他們身邊,他也沒有去按照族譜中的輩分去給她取名字,她的名字是雨鶯給取的,至于叫什么他一時半會還真記不得了。
羊族族長詢問的看向族長夫人,族長夫人臉上也不見了喜色,她點點頭:“嗯,我小女兒叫紫蘇。”
揚從南長著嘴巴被震驚到半天也沒合上。
花蕊最見不得他在人前擺出這副蠢樣子,當即推了推他手臂,問道:“怎么了?你認識紫蘇嗎?”
“阿父,前些日我們收到狼族消息,瘟疫救治條約,南水各族去往狼族簽訂,您還記得嗎?”揚從南激動到語無倫次。
羊族族長聽明白了揚從南說的是簽訂條約一事,當時聽說狼族有個神醫(yī)時,他是不信的,南水這千萬年的歲月中除了之前生活在虎族的奇女子擔得起神醫(yī)稱呼,就連忘巒山雀族的世代傳人離神醫(yī)都差遠了,奇女子逝后,這南水怎么可能還有神醫(yī)?
只不過傳言越演越烈,狼族與熊族大戰(zhàn)之后患了瘟疫這件事各族都有聽聞,那場瘟疫來勢洶洶單看猴族死亡無數(shù)就能看得出來,可瘟疫卻并沒在狼族大肆傳播開來,狼族壓抑瘟疫的手段比壓制強霸的熊族更迅速。
這也更堅定了他們的認知,狼族雖是后起之秀,實力卻不容小覷。
狼族有神醫(yī)的傳聞他們聽后自然心動,尤其是后來又聽聞蛇族先族長用毒之術高明的幺兒,都敗在那個神醫(yī)手里,還得蛇族族長侑康安親自去狼族贖人。但狼族日益崛起,就連豹族都在狼族討不到什么好,可見狼族并不是誰都敢與之抗衡的。
就在他們以為他們這些弱族對神醫(yī)之說只能仰慕的時候,狼族族長竟愿意與各族簽訂條約,且條約內容通篇下來都是都神醫(yī)的維護,狼族沒有從中討半點好處。
這等天大的好事砸下來,各族都有些回不神,羊族族長當即吩咐揚從南帶著族印加派人手率先前往狼族簽議,卻不明白這事跟紫蘇有什么關系。
揚從南褐色的眼睛里藏匿著驚喜的光芒,他不自覺加大了音量:“阿父,狼族的神醫(yī)就叫紫蘇,我回來的途中還聽聞她是狼族族長未過門的夫人,是個外族人。”
羊族族長咬緊牙,兩邊的下頜骨將臉撐成了方字形,他從牙縫里擠出來完全沒有底氣的幾個字:“不可能……”
南水誰是神醫(yī)都可以,唯獨他那個有禍族命格的女兒不行。
可真的不可能嗎?
那天在看到有人護送她回羊族的時候,他身為一個父親第一時間內心對女兒是鄙夷的,以為她不過依臉上幾分顏色哄得狼族族長的開心,回族探親這事才依了她。
現(xiàn)在仔細想想,護她回來的那個男人一看就身份不凡,他身邊的人好像叫他五爺?而且那個男人看她的眼神里并沒有一絲不屑。
“巫師……”
對,這一切都是因為巫師當年掐算的命格。
羊族族長此刻再看堆積如山的聘禮如看懸在腦袋上的一柄利劍,他徹底慌了神:“快,揚從南,快去把巫師給我找來。”
——
關于送給羊族聘禮這件事,是由俞青和四長老一手操辦的。
“真的不會太少嗎?”
俞青看著幾車被拉著走遠的聘禮,生怕聘禮不夠厚重。
四長老手里還握著聘禮的禮單,聞言不確定道:“我們按照歷年來族長娶親定下的聘禮規(guī)矩,只多不少,應該不算少吧。”
再者狼族在南水強族中是出了名窮,本就空虛的族庫,被族長拿去哄未過門的夫人搬空一大半,這下下聘幾乎全都搬空了,俞青覺得不夠隆重,還私下拿出自己的貼補了進去。
換而言之,就算羊族族長覺得少了,他敢說嗎?
俞青嘆了口氣:“人家都舍得把那么優(yōu)秀的女兒送來我們狼族,我總想著不能虧欠了人家的拳拳愛女之心。”
這句話四長老不好接,抬頭時恰好看到族長帶著幾個人向這邊走來。
四長老迎了上去,將聘禮禮單及已送走等事項匯報了一遍。
慕巖對著四長老點了點頭,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人在他示意下拿著鑰匙打開族庫的門,一個個圍著族庫開始規(guī)劃測量了起來。
四長老看著他們這個打算拆族庫的架勢,半天也沒回過神。
他想,族長不會是覺得族庫里面沒有了金銀珠寶,留著沒有什么意義了,打算拆掉吧?
相比四長老俞青就沒那么多顧慮,她直白的將四長老心中的疑慮問了出來:“阿巖,你準備拆了族庫嗎?”
“嗯。”慕巖對于母親向來沒什么隱瞞的。
他看四長老和母親的表情也能猜出他們心中所想,難得又解釋了句:“現(xiàn)在的族庫太小了,需重新修葺擴建大些。”
“這……”四長老欲言又止。
族庫現(xiàn)今都空成這樣了,族里余銀又不多,就那么幾件鎮(zhèn)族寶貝實在動不得才能留著,把族庫擴建那么大到時候只放幾件寶貝不會覺得寒磣嗎?
俞青看了眼四下,沒什么外人,她當即說話也不見外起來:“族里窮成這樣了,你還用得著修葺族庫?”
四長老抽了下眼角,這族里窮是一回事,雖然大家都知道,但怎么能說出來呢。
慕巖倒不覺得有不妥,他輕笑了下,緩聲解釋道:“母親和長老不是準備聘禮送往羊族了嗎,以羊族族長的性格,收到聘禮后,必會雙倍返還回來當做紫蘇的嫁妝。”
俞青并不知道紫蘇在羊族絲毫不得父母寵愛一事,聽兒子這樣說后表情頗有些一言難盡,自古女婿半個兒,她活那么大還真沒聽說過有人敢這樣明目張膽的算計自己的岳父,當年就連高傲如霽初對著她虎族的養(yǎng)父還不是小心翼翼的陪著笑臉。
俞青覺得定是這些事沒人教過兒子該怎么做,當即湊近慕巖壓低了聲音教訓道:“你怎么能這樣算計自己岳父?人家養(yǎng)出那么優(yōu)秀的女兒都舍得白白便宜給你,收些聘禮不是應該的。”
尤其是霽初被忘巒山的醫(yī)者判定終生殘廢的許多年后,他們內心已不對能行走抱任何幻想,偏偏前些日經紫蘇再次看診后,霽初居然能奇跡般的站起來了,也是那時震驚過后俞青心中徹底奠定了紫蘇擔得起神醫(yī)二字。
慕巖神色暗了些,紫蘇自幼在羊族是怎樣的處境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些他卻不便于說給母親聽。
羊族族長從不曾恩養(yǎng)過紫蘇,自巫師算出紫蘇有禍族命格后,他便算計了今后將她送來狼族,即是如此,他有何顏面收下聘禮?
看到聘禮羊族族長也會想到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為保事情敗露后,狼族不過多遷怒羊族,心虛加恐懼之下賠禮必是不能少的,而送給女兒的嫁妝是他最好的一個臺階。
看慕巖沒有回答的意思,俞青也不再追問,兒大不由娘,況且她的兒子一向主意大,決定下來的事就沒人左右得了。
“聽說長老請?zhí)毂O(jiān)看好了適宜成婚的吉日,定在什么時候?”臨走時,俞青又回過頭問了一句。
“兩個月后的初冬。”慕巖想了想又道:“狼族有些規(guī)矩紫蘇定然不知,勞煩母親能抽些時間多指點指點她。”
日子居然定得那么急,肯定跟兒子有關系。
俞青了然的看著慕巖,而后嗤了一聲:“這還用你說?”
心頭牽掛兒子終身大事的那口氣到底松了下來,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一旁熱鬧看夠的四長老,剛拱了拱手也想告退,慕巖視線轉移到他身上。
“四長老。”
“在。”
“這幾日我收到各族族長寄來的書信,信中內容千篇一律,皆是想讓神醫(yī)平日里也能給外族人看診,你覺得呢?”
四長老一怔,他心里門兒清,看族長的意思也知道族長心里分明已做了決定。
“不妥,神醫(yī)今后乃我狼族族長夫人,身份尊貴,給自己族人看診是一片愛民如子之心,給外族看診算個什么事?他們還真把神醫(yī)當成醫(yī)者了不成?”
慕巖滿意的點頭,又道:“若他們提出愿出診費,且神醫(yī)每月只看診外族五人,出診費高者得看診資格,你覺得如何?”
‘出診費高者’幾個字令愛財如命的四長老眼睛都綠了,他很快鎮(zhèn)定下來,違心的表示道:“這……這還是要問一問神醫(yī)的意思吧。”
慕巖看著族庫,沒再應聲。
四長老恍然大悟,說什么等羊族族長送來的雙倍嫁妝,修葺族庫的意義分明就是等著放置各族傻巴巴送來的看診費的!!!
他捋了捋胡子,覺得難怪族長著急將夫人娶進門,這哪里只是神醫(yī)那么簡單?這分明就是個活財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