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阿菱所說,慕巖確實回了營帳里。
昨日連夜里偷襲豹族,印名又中了計,豹族這下死傷慘重,不可能那么快反擊回來,也給了他們一個能喘口氣的機會。
六長老和祁白今日難得歇息半晌,傍晚時分,兩人聯(lián)合幾個主將欲將營中所有三長老的余孽都揪出來。
等紫蘇過來的時候,族長已不知何時又出了營帳,守在營帳門口的將士認得紫蘇,又得過族長的吩咐,恭恭敬敬的把紫蘇請進了族長營帳里。
阿菱對著紫蘇眨了眨眼,隨著將士們一起守在了帳外。
紫蘇手里抱著一個刻著狻猊的小香爐,進了營帳后,她將香爐放在簡陋的書桌上,將瓷瓶里的香小心倒了進去,待點燃后狻猊嘴里緩緩吐出裊裊煙霧。
本就不寬敞的帳里很快被香味彌漫。
族長回來的很快,他出去這一趟也是為了去水邊清洗身上殘留的血腥味。
帳外的阿菱看到族長后,眼睛微微一亮,加大聲音給族長問好的聲音。
族長看到阿菱,略含驚訝的向賬中看了一眼,急忙挑簾進了帳內(nèi)。
撲鼻而來的香味,令族長不覺瞇起了眼眸,倒不是這香味有多濃郁或者刺鼻,反之這香味倒很清淡,多聞幾口周身舒暢。
印象中,這種香味他在初接任族長一職后似乎聞過。
紫蘇看到族長進來,收起了擺在腿上的醫(yī)書,她從矮凳上站起身,兩人之間相隔幾步,都沒想好該怎么開口。
慕巖在見到紫蘇后早將已經(jīng)想起的熟悉香味拋之腦后,合著香味一起的那段不怎么美好的回憶也被他選擇性忘卻。
許是看出紫蘇的局促,慕巖向她走了過去,邊走邊問道:“怎不多睡會?”
紫蘇不語,只是看著他。
在那雙圓潤清澈的杏眸注視下,慕巖只覺得內(nèi)心深處起了一股無名的熱意,他定了定神壓制住體內(nèi)的躁動,又向前走了一步,兩人之間僅有一步之遙。
近距離下,他個子比紫蘇高上太多,紫蘇需要抬眸看他。
“干嘛這般看我?”慕巖伸手遮住她的眼睛,他聲色里已摻了啞。
纖長的睫毛劃過他手心,紫蘇明顯感覺到附在她眼睛上的手掌輕輕顫抖了下,她覺得好玩,又眨巴了幾下眼睛。
手心癢意突甚,那股癢意順著經(jīng)脈傳進周體,慕巖驀然收回手背在身后,狠狠握了幾次拳頭。
燥意越來越不受控制的在他體內(nèi)流竄,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眸色深了幾許,先是看了吐著裊裊煙霧的香爐一眼,又回過頭定定看著紫蘇。
紫蘇在他的注視下,緩緩笑了:“族長,這香味你可還喜歡?”
她常年與各種草藥接觸,對于嘗遍百草的她來說,這種尋常的藥草她早就有了抗體,絲毫未被屋里的香味所影響到。
燥熱擰成一股繩齊齊向著一個地方?jīng)_去,慕巖羞惱著后退一步抵在書桌旁,不讓紫蘇看出他身體的異樣,他咬牙切齒道:“到底是誰教你的這等……”
不入流?下三濫?無恥?
這些譴責的詞他一個也不想說出,唯恐污了紫蘇的耳朵。
紫蘇一愣,反過來問他:“族長不喜歡嗎?”
四目相對,過于黑白分明的眼眸使慕巖別過頭梗著脖子不說話,這個話題他該怎么回答?
說不喜歡?以她在情字一事上不怎么開竅的性子,若是扭頭走了,漫漫長夜他怎么辦?
說喜歡?算了吧,她手中那么多奇藥怪丸,今后動不動來上幾顆,他日子怎么過?
紫蘇顯然也不指望能得到他的回答,她似乎還在等藥效發(fā)作,只站在燈火闌珊處眉眼含笑的看著他。
她眉目間仍有幾分少女姿態(tài),許是出來時沐浴過的緣故,一頭烏黑秀發(fā)發(fā)梢還含著水汽,臉頰也殘留著淺淡紅意,眉梢的那顆朱砂痣成了鮮血般的紅艷顏色,朱唇上晶亮亮的,似乎染了一層口脂……
“紫蘇,”慕巖閉上眼睛,將手掌貼在冰涼的書桌上緩解熱意,他深呼好幾口氣才道:“我們還未成親,不、不可……你快回你的營帳里?!?/p>
聲色已然啞不成調,更是在內(nèi)心狠狠揍了印名一頓,若非是他挑起兩族事端,他與紫蘇早就成親了。
紫蘇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還火上澆油的問著:“族長可知香爐燃的是什么香?”
慕巖:“……”
他就算是個傻子,現(xiàn)在恐怕也能猜出香里是什么東西了。
也許是歡喜的人就在身側,慕巖覺得今晚抵抗藥勁甚是艱辛。
“族長不知道也無妨,我告訴你就是?!弊咸K湊近他耳側,緩緩說出三個字。
溫熱的呼吸灑在慕巖耳側,跟隨呼吸一起灑在他耳側的還有三個字:“催qing香?!?/p>
慕巖驀然睜開眼睛將她緊緊箍在懷里,這一刻他要是再忍得下去,就真的不是一個男人了。
紫蘇覺得自己要被勒得喘不過氣了,男人灼熱的呼吸打在她耳側,一只滾燙的手貼在她的腰上磨蹭著那片肌膚,她覺得腰都軟了幾分。
鋪天蓋地的吻砸了下來,反復落在她眉目間或是眉梢那顆紅艷艷的小痣上,終于在那一片流連夠了,男人鼻尖抵住她的鼻尖,他啞著嗓子開口——
“想走嗎?”
紫蘇從意亂情迷中恍惚回神,張了張嘴正待回答,一雙唇附在她的唇上阻決了她即將出口的話。
“晚了,蘇蘇。”
男人抱起她,三兩步將她放在榻上,他又俯下身來,黑眸如墨:“這輩子,你再也走不了了!”
月上枝頭,帳里白色與黑色的衣衫凌亂扔在地毯上,狻猊口中早就停止了吐露煙霧,旖旎的春色卻久久未消。
好在阿菱極有眼力勁,早就將一眾將士支開得離營帳遠了許多,就連帳中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也聽不到。
四更天,晨練的號角聲吵醒了剛睡下不久的兩人,天色還很黑,帳里已點起了油燈。
紫蘇半瞇著眼睛醒來,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疼,疼到連動都不想動一下。
慕巖倒是精神抖擻,看來索求無度并未對他造成什么身體上的影響,他快速穿好衣服,又俯下身給紫蘇掖了掖被角。
“我出去一趟,你再睡會,等我回來叫你?!眲傞_過葷的男人,盡管一夜未眠,亦是滿面紅光。
紫蘇閉上眼睛,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若是身體條件允許,她現(xiàn)在還想背過身去只留一個傲嬌的背影給他。
顯然對他接藥發(fā)揮不知無度生了氣。
慕巖知道確實是自己做的有點過了,不曾想竟那么快就遭了報應。
他安撫般輕輕拍了拍被子:“等我回來。”
半晌,紫蘇才悶悶不樂的“嗯”了一聲。
慕巖輕笑了下,臨出營帳前又面帶笑意看了狻猊香爐一眼。
而后吹滅油燈,打簾走了出去。
看到族長從帳內(nèi)走出來,阿菱急忙低頭瑟縮在帳外一角,滿心的祈禱族長千萬不要看到她。
灰蒙蒙的天色,阿菱清楚的感覺到族長輕飄飄從她身上一掠而過,帶著濃重警告意味的視線令阿菱經(jīng)不住顫抖了一下,就差雙膝一軟給族長跪下了。
等阿菱定住心神,再抬頭時帳外早已不見了族長的身影,她緩緩舒了口氣,神色瞬間輕快不少,心知出‘餿主意’這一節(jié)在族長這算是翻篇了。
說邊關苦寒不是沒有道理的,在這邊就連洗澡都是隨便擦拭幾下,有些耐寒的將士通常都是懟著一桶冷水兜頭澆下。
夜里慕巖倒是打了熱水給紫蘇擦拭身體,身上雖然沒了那股子粘糊勁,酸痛感卻持續(xù)著。
紫蘇能開出好幾種緩解周身酸痛的藥浴方子,卻苦于邊關并沒有浴桶那種東西。
阿菱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也是滿眼心疼看著的紫蘇,小姑娘不懂這些,還在猶自疑惑著:“真的跟話本不一樣嗎?話本上不是說……”
“呵!”紫蘇往身上套著外衣,生平第一次臉上浮現(xiàn)冷笑:“你看的那些都是假的!”
回想起昨夜的屈辱,紫蘇眼眶都紅了起來,虧她居然還不知死活的學著話本里點催qing香助興,讓狗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借助藥效發(fā)作這個借口持強逞兇。
沁涼的藥膏緩解了疼痛,紫蘇不想再在這個營帳里待下去了,當即抱著狻猊小香爐帶著阿菱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大亮,紫蘇剛出營帳還沒走幾步,就看族長邁著輕快的步伐,大步向這邊走來。
男人今日霽風朗月,一副滿面春風之態(tài),他在看到紫蘇后眼睛明顯亮了亮,更加快了步伐,本就身高腿長,這下沒幾步就到了紫蘇面前。
慕巖視線從紫蘇懷中雕刻著狻猊的小香爐上一晃而過,對上她含著幽幽怨氣的眼眸,他頓覺莞爾,明知故問道:“去哪?”
不待紫蘇回答,他攬住紫蘇腰轉了個方向,又將紫蘇帶到了他的營帳中。
紫蘇這才看到他手中還提著一個食盒。
食盒打開,里面的粥還泛著熱氣,慕巖盛了一碗遞給紫蘇。
與前幾日吃的糟米不同,今日的大米異常軟糯香甜。
見她吃的眉舒目展,慕巖心下也松了口氣,他道:“一直都知道豹族的糧比狼族好,托了你的福,這次才知道豹族的糧比狼族好在哪里?!?/p>
紫蘇執(zhí)瓢羹的手頓了頓,這才知道這般香甜的粥產(chǎn)自豹族。
慕巖又道:“相較土地貧瘠的狼族,豹族的地勢更加肥沃富饒,聽聞豹族近些年擴建幾個族庫,用來囤放糧食。”
余下的話,已不必慕巖再說,紫蘇也能大致猜到。
豹族屯糧的目的為的就是與狼族這場戰(zhàn)爭,他們知曉狼族的族庫已不允許狼族打持久戰(zhàn),豹族想把兵力的傷亡降到最小,唯有此計。
不外乎慕巖想著狼族此次恐會敗戰(zhàn),在強攻狼族兵力不允許的情況下,竟連持久戰(zhàn)都無力打下去。
紫蘇手指握住慕巖的手,溫熱觸到冰涼,她只看著慕巖,沒有說話。
慕巖握緊了她的手,輕笑了下,他眸里有掙扎過后的星芒:“你我生不逢時,恰逢南水亂世,今后我盡全力護你周全,也護一方百姓?!?/p>
紫蘇看著兩人緊緊相握在一起的手,終于啟唇笑了。
你我同于浮世掙扎小半生,你既已許我后顧無憂,且說到做到。那么在你最危難的關頭,我游向你,你又何必妄想推我上岸。
——
邊關的生活其實也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苦。
將近年底,這段時間豹族與狼族互相玩著動不動就偷襲對方的把戲,雖然印名的手段越發(fā)殘忍,但到底是有經(jīng)驗的狼族次次都占上風。
軍營的將士臉上也多了幾分喜色,營里只要有將士受傷,不管多重的傷,只要不是當場斃命,多數(shù)紫蘇都能從死神手里把人搶回來。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紫蘇救的將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她徹底于軍營中坐實了‘神醫(yī)’的名頭。
更是因為有神醫(yī)在的緣故,本就有黑鐵鎧甲傍身的將士,更是與豹族玩起了不要命的打法,反正受點傷沒事,只要不死在戰(zhàn)場,就絕不會死在軍營里。
那日祥祥聽聞紫蘇給族長下了催情香,順勢又把人給睡服了后,是徹徹底底對紫蘇欽佩起來。
有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紫蘇和阿菱不知道,她心里可是門兒清。
就在慕巖剛接任族長一位的那一年,在狼族稱得上美人的玉秋心,對族長起了歪心思。
玉秋心是通城一個權貴家的女兒,她愛慕慕巖這事近乎通城人人皆知,在此前她苦追慕巖幾年無果,眼見慕巖竟當了族長,兩人之間的身份懸殊越差越大時,而她還是一次次被慕巖無情拒絕,終于忍不下去了。
玉秋心砸了許多金銀,托人去蛇族的暗巷里買了回催情香。
那時候年輕的族長并不習慣出入有人候著,也正是因此,給玉秋心了一個下藥的機會。
族長不習慣在屋內(nèi)燃香,那日許是剛接手族務太過倦乏,他竟也無心去斥責燃香人。
等族長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玉秋心已出現(xiàn)在他的屋內(nèi)。
催情香的藥效并不強,年輕的族長定力驚人,即使玉秋心冰肌玉骨、酥胸半露,族長眸中也未起波瀾。
那時候他倚在榻沿上,沒什么表情的看著玉秋心,冷冷道:“你現(xiàn)在離開,今天這事我當做什么也沒發(fā)生,今后別再出現(xiàn)我眼前?!?/p>
玉秋心偏偏愛慘了他這副模樣,慕巖少年時就是她心頭的白月光,不管誰說讓她放棄他,都絕不可能。
玉秋心邁著妖嬈的腳步,褪去披在肩上的外袍,身上半透的紗衣將玲瓏的身材襯得若隱若現(xiàn),極是誘人,她一步步湊近慕巖,嘴里還柔聲說著:“秋心只求族長憐愛,絕不求那族長夫人的位置,族長看在秋心癡情已久的份上,了秋心這個心愿吧?!?/p>
也是那一天,族中所有人都見識到了族長的絕情。
玉秋心衣衫不整的被族長派人無情趕出去,使她在通城權貴里丟盡了臉面,緊接著她權貴的父親開始被查出一樁樁貪污受賄事件,半生掙來的名譽皆毀于一旦。
玉秋心勾引族長一事并未在族中傳開,事關族長,一個個都閉緊了嘴巴,不敢亂說話,殃及自己。
族長派人送回玉秋心后,自己在族堂的水池內(nèi)坐了一宿,那時是初秋的季節(jié),夜微涼。
祥祥坐在岸上無聲陪了他一宿,兩人交談很少,也是那一年祥祥心里對族長生了不該有的情愫。
那一年祥祥還不是軍師,那一年年輕的族長繼位后,族里已無軍師。
此后祥祥曾不止一次的想過,族長那樣風光霽月的人,玉秋心那樣的美人都討不到他的喜歡,今后他到底會喜歡怎樣的女人?
在遇到紫蘇之前她覺得族長就這樣一個人也挺好,遇到紫蘇之后她卻又覺得命運的齒輪早已注定,族長的命運本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