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城嘴唇動了動，還未作答，一陣勁風刮過，身旁的蕭嘆就被掀了出去，半個身子都吊在欄桿外，祁云城趕緊把他拉回來。

“哪來的神經病！連你蕭爺爺也敢惹！”蕭嘆剛站穩就急忙回頭去尋人，可惜只看見一片月白色的衣角，他又偏過頭去問祁云城，“云城兄，你可瞧見剛才那人是誰了？”

“六皇子——祁云逸。”祁云城臉色有些不自然，看上去并不是很愿意提起這個名字。

“六皇子？聽都沒聽過？這京城里還從未有過這么霸道的人！”蕭嘆大手一砸欄桿，怒意滿滿，他可是齊國公的長子，平日里誰敢惹他？轉念一想，末了又加上一句，“除了寧國侯府里的那個小祖宗敢橫著走。”

不過白蘅現在是他的心頭肉，她要是想橫著走，自己肯定在旁邊給她開道。

“從今往后，便有這么霸道的人了。”一旁的祁云城語氣有些冷，他出言提醒蕭嘆：“他現在正受父皇賞識，我奉勸你一句，最好別惹他。”

“哼！”蕭嘆不屑一笑，一揚手將折扇拋出很遠，“我還怕他？”

靜室，正墻上高懸著太學府的第一任院長錄文先生的畫像，桌案上香爐貢品從未斷過一日。整個屋子里，除了這一方擺設外，再無其他多余的布置，空蕩蕩的房間顯得格外莊重肅穆。

趙老師讓白蘅給錄文先生上了一炷香，卻并未讓她起身，仍舊是跪在蒲團上，悠悠開口：“白蘅，我且問你，太學府的院訓是什么？”

白蘅朗聲答道：“以德正身，澤己及人。”

聞言，趙老師的語氣陡然變得嚴厲，她立于畫像前，高聲喝道：“白蘅，你可知錯？”

“學生不知。”雖早知道來靜室是這樣的結果，可白蘅確實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大錯，需要承受這般嚴重的責罰。

“你與王嬙比試舞藝時，故意賣弄技巧，爭強好勝，對太學府的考試無半分敬畏之心，這是你心術不正。”趙老師衣袖一楊，指著錄文先生的畫像訓誡底下桀驁跪著的人，“‘冬之寂’段的最后兩個拍子，你故意跳錯，為的是不被選中跳祈福舞，這是你賣弄聰明。”

白蘅臉紅了紅，頭低得更低了。祈福舞的最后一段，她確實故意跳錯了兩個拍子，旁人不一定看的出來，但趙老師這樣的大家肯定能夠發現。白蘅不想跳祈福舞，她可不想在花車上被刺成個刺猬球。

“你既然不想跳祈福舞，何苦一路考下來？”趙老師的語氣柔和了些，但仍然讓人敬畏，“祈福舞是國之盛事，承載著百姓對來年的希冀，不是你用來打壓王嬙的武器。”

白蘅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給錄文先生磕了三個響頭，被趙老師這么一罵，她真是覺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再抬頭時，光潔的額角都已經泛紅了。

趙老師的怒火這才平息了下來，她是愛才心切，而白蘅這樣驕傲的學生就是需要人去激一激，“那這祈福舞，你跳還是不跳？”過了一會兒，她又加了一句，“是你的東西，送到你面前時，就該牢牢握在手里！”

白蘅雙手平措至胸前，沖趙老師行了個大禮，堅定開口：“謝老師教誨，學生愿意跳祈福舞。”

趙老師一直繃著的臉終于露出了笑容，她趕緊上前把跪著的白蘅扶起來，“你的動作和拍子都沒有問題，但是有一點，還需你自己回去細心揣摩。”

“老師請講。”

“我在你的舞蹈里，看不到感情。”趙老師撫摸著白蘅的肩膀，淡淡道，“祈福舞跳的是民生，你生于高戶，不懂平民百姓的生活苦樂也不怪你，這兩日京城里想必很熱鬧，你多出去走走，去體察體察普通百姓的喜怒哀樂。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白蘅點頭應是，趙老師親自送她出了靜室。靜室外，葉錦棠等人得了消息一直候在這里，見白蘅出來了，額頭還磕破了，一看就是被趙老師罰跪了。她趕緊拉著旁邊的小姐妹嬉笑數落：“喲，這是誰呢？前頭拿了三朵梅花有什么用？還不是直接讓趙老師給刷下來了？”

白蘅剛受了趙老師的教誨，心如止水，這會兒也懶得理她，自顧自離開了太學府。她叮囑了阿箬別來接自己，依舊行到昨日的那條灰白小巷，往里一看，云樓已經等在那里了。

“今日考得如何？”

白蘅就在原地等著那氣質清冷的男子走到自己面前，離得近了，又聽他問道：“額頭怎么了？誰還能傷著你？”

“趙老師選了我做領舞，讓我給太學府的祖師爺爺磕了三個頭，我一時高興，用的力氣大了些。”白蘅垂著眼瞼，云樓的眼睛太犀利了，撒謊的時候可不敢看他。

云樓取出一個小瓷瓶，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蘸了些許透明的藥膏，小心地撫上那泛著紅血絲的肌膚，語氣淡淡，“我在你的臉上可看不出半分高興。”

“我本來就是去爭口氣的，又不是真想跳什么祈福舞。不過趙老師說了，該是我的東西就是我的，我也滿心虔誠，希望大夏國泰民安，既然如此，那我便犧牲一下自己在花車上待一天吧。”

剛說完，白蘅又陷入了憂愁，一張櫻桃小嘴扁了扁，“可是趙老師說，我的舞跳的雖好，但沒有感情。她要我去走訪平民百姓，體味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是怎樣的。”

“嗯，那我們今日便去看看吧。”

因為在上藥，云樓湊的太近了，剛才說話的時候還好，這會兩人都不說話了就顯得有些曖昧，白蘅突然就傻傻地定住著不動了，她又想到昨日醉酒后失態的云樓，一時間忍不住覺得臉上有些燙。

再看云樓，依然是一副神態自然的模樣，他肯定是不記得馬車里的事的，這么一想，白蘅就覺得自己吃了個啞巴虧，偏過頭道：“今日可不行，天色已晚，我得早點回去了。”

太學府門口都已經掛上了燈籠，不知怎的，今日街上的人特別多，好幾次有三三兩兩的人從巷子口經過，白蘅都怕被人發現了。

她打開云樓的手，轉身就走，誰知道左手被人拉住，又給拽了回去。

“今日是不行了，不到凌晨，怕是不能放你回去了。”語氣清冷，卻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