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后,白蘅游手好閑的時間就少了,她開始認真地跟著二叔習武。自然而然的,她去宮里的次數也慢慢地減了下來。
起初的時候,還是每天都去送東西的,可是停留的時間少,基本上放完東西就走了,而且小豆芽自那天之后還是沒出現過,東西還是每天照收。白蘅在心里偷偷地叫他“小沒良心”。
后來白蘅覺得,他可能是真的不需要自己,再加上二叔叔逼她練武逼的緊,她就再也分不出時間閑玩了。
這日清晨,祁云逸路過荷塘,其實他可以走另一條道的,但他偏偏還是來了這里。那熟悉的土坑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
已經是第十天了,白蘅沒有進過一次宮,宮人們都在暗自慶幸,小霸王又有新愛好了,整日耗在神機營里頭了。
她忘記我了,她對我失去興趣了。我早就聽別人議論過的,她就是這樣人,喜新厭舊的,我在她心里估計就是個玩物,沒有分量的。
祁云逸突然覺得心里很煩躁,他把那個礙眼的土坑給填了,就好像從來沒有人挖過它一樣,也沒人往里面放過東西,更沒人記得自己……
“你干嘛呢?”清脆悅耳的聲音,像晚風拂過竹林,在人的心頭沙沙作響。
祁云逸愣住了,手里的石頭落下砸到了他的腳也沒有感覺,過了好久他才反應過來,吃痛地皺眉。
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人,白蘅瘦了,也長高了,原來瑩白的臉蛋也有點曬黑了。見自己砸了腳,她連忙跑過來查看。
祁云逸注意到她的手,都是細小的血泡,有磨破了的,也有新長的,他心里不是滋味,比白蘅忘記他了還要讓人覺得氣悶,“神機營就那么好玩嗎?手磨破了也要天天去?”
白蘅歪著腦袋,烏黑的頭發束成了一簇馬尾,一晃一晃的特別英氣靈動,“不好玩啊!可我要跟著二叔習武啊,沒辦法呀!我現在連睡懶覺的時間都沒有了,每天天沒亮就被人拎起來蹲馬步。”
“你一個女孩子,學什么武?”祁云逸別扭地偏過頭,語氣有些不自然,“以后長大了,自然有人會保護你。”
白蘅沒注意到他臉上的紅暈,靠在樹上瞇著眼睛犯困,“可我有想保護的人啊,上一次你為了救我受了那么重的傷,以后我不能再讓你這樣了。”
“我本來想把祁云鈺逮住了揍一頓,誰知道姑母告訴我她被一群野貓抓傷了,看上去像是有人故意要害她的樣子。我想想也就算了,就當一報還一報吧。”
陽光有些刺眼,白蘅干脆把發帶接下來覆在眼睛上,柔順黑亮的頭發就這樣散落下來披在了肩上,讓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祁云逸的臉紅透了,心里慶幸還好白蘅看不見。祁云鈺是他設計重傷的,誰讓她敢對水晶包出手。
她剛才在胡說什么?要……保護自己……她的腦袋里到底裝著什么啊?明明應該是自己保護她啊!
白蘅的腦袋漸漸歪了下來,祁云逸趕緊過去將她扶住。朝陽灑滿了整座荷塘,空氣中飄散著荷花的清香。祁云逸坐在白蘅邊上,正襟危坐一動也不敢動,悄悄地將她滿是傷痕的手放到自己手里,他人生第一次,同時體味到了圓滿與心疼二詞。
春去冬來,又是一年盛夏,皇貴妃剛剛誕下一名小皇子,榮寵不衰,白家的風光在京中一時無人能及。
白蘅輕柔地親了親熟睡中的小堂弟的臉蛋,撐著腦袋看他。玉嬤嬤指揮著一群宮娥走了進來,每位宮娥手里都捧著華服和首飾。
玉嬤嬤著手收拾了起來,馬上就是小皇子的滿月宴了,圣上格外用心,舉辦的尤其隆重,宴會上貴妃娘娘所有佩戴的衣裳首飾,都是由大慈恩寺的無量法師開過光的。
不僅如此,聽說白家小姐也要被賜封安平縣主了,整個皇宮里,就屬未央宮最熱鬧了,仿佛滿天的霞光都落到了這個宮苑里去了。
白蘅并沒有注意到玉嬤嬤的莊重,她見桌上放著一對耳墜,樣式簡單,選材也是用并不貴重的月光石雕琢而成的,只是勝在晶瑩通透,在日光的照耀下映射出瑩白溫潤的光澤,像是一滴淚珠。
白蘅把它放在手心里掂了掂,愈發覺得愛不釋手,“玉嬤嬤,這對墜子我看著喜歡,你跟姑母說一聲,我拿走戴了。”
玉嬤嬤嗯嗯地應了兩聲,她正忙著呢,一時也沒聽清白蘅說的是什么,不過在這未央宮里,她向來是要什么拿什么的,貴妃娘娘也從不吝嗇,所以玉嬤嬤也沒看白蘅拿的是什么就應允了。
白蘅又親了口小堂弟,然后就去老地方找小豆芽了。小豆芽叫小慕,傾慕的慕。
可是小慕今天看上去并不怎么高興,反倒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白蘅揉了揉他額前的碎發,“小慕,你怎么了?”
少年抬起了頭,眼神里籠罩著一片陰郁,“她病得更重了,先前給她熬的藥都不管用,我想請個太醫給她看一看。”
白蘅知道,小慕嘴里的“她”就是他最重要的人,可能是朋友,可能是家人,白蘅不知道她是誰,也從不去問。誰都有不想說出口的秘密,她只知道,小慕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縱使白蘅能給他帶進來藥材,卻也不能給他弄個大夫進來,小慕生活在掖庭,這種地方的宮人生病了,太醫院肯定是不肯出診的,就讓那些宮人們自生自滅。
白蘅一直在神機營習武,所以衣著都以簡單利索為主,頭發也是用一條紅色的發帶束著,渾身上下掏不出一點值錢的東西。
突然間,她想到了那對剛到手的耳墜,她把它放進小慕的手里,笑道:“這個應該值不少錢,你去太醫院給‘她’請個御醫吧。”
祁云逸感受到手里耳墜的冰涼,語氣隱忍,“我真的不能再拿你的東西了……”這讓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沒用的廢人。
白蘅知道他性子要強,于是指了指一旁的荷塘,莞爾一笑:“也不是只有我給你東西呀,你不是每次都給我剝蓮子嘛!宮里的蓮子比宮外頭的清甜多了,看在我把最喜歡的耳墜都給你的份上,今天你可得給我多摘幾支蓮蓬。”
“好……”祁云逸眼中的陰霾散去,笑容又像星光一樣璀璨,他將一顆顆白白胖胖的蓮子放到白蘅手心里,斟酌著開口,“阿蘅,你知道蓮子的寓意是什么嗎?”
白蘅胡亂地把蓮子塞到嘴里,其實她已經吃膩了,但還是作出一副喜歡吃的樣子,“是什么啊?”
“憐子。”
“蓮子?”白蘅眨眨眼睛,表情懵懂可愛。
祁云逸笑著嘆了口氣,彈了下她的腦門,“讓你不好好讀書,你以后長大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