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蘅立在夜風里,青絲隨羅裙一起飛舞,她閉著眼睛,不讓淚水有聚集的機會。回憶就停在這里好了,停在滿月宴還未開始的時候,不要再往下想了!
云樓沉默地跟在白蘅身影,隨她一起走進燈火照不到的暗處,像被魔怔了一般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即將隨風而去的那個倩影。
等到四周再也見不到人煙,懷里的蓮蓬一支支地落到了地上,白蘅終于忍不住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手臂,埋著頭低聲嗚咽。
重生的時候,她就在想,既然上天垂憐,那為什么不讓她回到七歲的時候,回到姑母和小慕都還活著的時候。她可以不要鮮衣怒馬,不要秀麗皮囊,她只想再見一見那兩個連面貌都快記不清的人。
月白色的衣角映入眼簾,熟悉的清冷氣息侵略了白蘅的呼吸,她帶著哭腔兇道:“不準抱我!”
“好。”云樓低低地笑了,他摸了摸白蘅的頭發,將一包用荷葉包著的蓮子遞到她眼前,柔聲哄勸,“阿蘅,吃蓮子嗎?”
白蘅抬起頭,一雙美目里氤氳著淚水,白嫩嫩的蓮子帶著清香,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剝的。她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你上次跟我爹說你叫云慕,可是傾慕的慕?”
她在想什么呢,云樓怎么會是小慕呢?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總是將兩個人混淆在一起。
“只是隨意起的一個假名,不是傾慕的慕。”云樓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將她額前的青絲攏到了耳后,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你若將我當做旁人,我會生氣的。”
不是小慕,他不是,他是銀雀閣的少主,江湖上的風云人物,怎么會是掖庭里的一個罪奴呢?
“那你摘下面具,讓我看看你的臉。”白蘅吸了吸鼻子,不知怎么的耍起了小孩脾氣。
“阿蘅,不可以。”
簡短而直接的拒絕,白蘅惱了,她推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穿過一條長巷,她又來到了鬧市,巡游的花車正在駛來,兩旁的民眾都在歡呼跳躍。只有她是一個人,一個人活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世上,孤獨地把上輩子的路再走一遍。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被趙老師在靜室罰跪的白蘅嗎?”葉錦棠用繡帕掩著嘴,言辭尖銳,笑容惡毒,“怎么,作弊得來的成績終于被抓包了吧?”
“葉錦棠,我警告你,今天最好別惹我——”白蘅的聲音太過平靜了,平靜到讓人覺得害怕。
可葉錦棠是個腦子一熱就不怕事的,她湊到白蘅耳邊,低聲輕語,“今夜敬神節,三殿下卻在陪著王姐姐和我,你心里是不是特別不是滋味?”
剛好巡游的花車經過,葉錦棠又笑著補充了句:“你以為只有你心機深嗎?今日我便讓大家看看,你白蘅是怎樣的蛇蝎心腸!”
語畢,她驀地抓著白蘅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一壓。伴隨著她刺耳的一聲驚呼,葉錦棠的身體就失了重地往后倒去,花車就在她們眼前,龐大的花車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她碾碎。
而白蘅,就是推她出去的罪魁禍首。
就在花車的輪子即將碾到葉錦棠的一瞬間,一抹修長的身影閃過,將她攔腰抱起。花車上的伶人們都嚇了一跳,兩旁圍觀的游人們也是心提到了嗓子眼。
葉錦棠趴在祁云城的懷里,放聲哭泣,“殿下救我,白蘅剛才偷偷推我出去,想要殺我——”
隨后趕來的王嬙也是面容失色,不著痕跡地將葉錦棠從祁云城懷中拉了過來,握著她的手柔聲安慰,復又對白蘅怒目而視,“白小姐,你好狠的心。不論葉妹妹上次如何冒犯你,可你也不能如此心狠手辣!”
又有后頭來的小姐冷聲哼道:“就這種惡毒的女人,也配跳祈福舞?”
“她當然不能,趙老師都罰她在靜室面壁思過了。”
祁云城劍眉皺了皺,淡淡道:“夠了。”
白蘅突然仰頭放聲大笑,她向葉錦棠走過去,每走一步,身上威嚴的氣勢就盛一分,到最后竟然壓的葉錦棠喘不過氣來。
紅唇一勾,語氣輕蔑:“你說我方才偷偷推你?”
葉錦棠縮在王嬙身后,底氣有些不足,“你嫉妒三殿下和我們一起醒夜,遷怒于我,于是趁人不注意將我推到花車下——”
白蘅又笑,那笑容輕狂又灑脫:“你知道你這謊話說漏了哪里嗎?”
見眾人探究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葉錦棠抬高了聲音掩飾心底的緊張,“我為什么要說謊?誰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祁云城試圖打圓場,他面容依舊溫和:“蘅妹妹,可能只是一場誤會。”
“誰是你蘅妹妹?”下一秒,白蘅揪著葉錦棠的領子將她從王嬙身后拖了出來,一字一句說道,“我告訴你錯在了哪兒,我白蘅若是要推你,不需要偷偷摸摸的。”
話音落,人也落,葉錦棠被白蘅重重地摔在地上,滿臉狼狽。王嬙的臉色很難看,但是也沒有去扶葉錦棠,其他看戲的諸位小姐也都不敢再言語。
“白蘅,你——”葉錦棠恨恨抬頭,但在看到白蘅凌厲的眼神后,硬生生地把話咽回了肚子里。
看戲的百姓們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暗道有錢人吵架真有意思。
祁云城面帶薄怒,他叮囑過白蘅不要四處結仇,她為何一點也聽不進去?這么沖動的人,以后怎么乖乖聽話?
葉錦棠咬著嘴唇不讓自己落淚,用話語去刺白蘅:“白蘅你看看自己的人品,連一個陪你過節的人都沒有!除了欺凌弱小,你還會做什么?”
白蘅冷笑了一聲,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葉錦棠,你給我記住,凡事不過三,我只忍你三次,下一次我不會再放任你。”
葉錦棠也冷冷一笑,回擊道:“你前幾次難道就忍我了?鞭打之仇,花車之恨,你哪次不是十倍百倍地還回來。”
白蘅卻突然俯下身子,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我想你弄錯了,我說的容忍,是容忍你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說完,她優雅起身,饒有興致地注視著面如死灰的葉錦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