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刺客舉起手中彎刀自空中劈下,伴隨著蘇蕙的一聲尖叫,白蘅身子一傾堪堪避過襲擊,半截衣袖被利刃斬下,冰面也有了裂縫。
白蘅借機破冰而出,赤著雙足在山間狂奔,很明顯這些北羌刺客是沖著自己來的,只要她跑了,蘇蕙等人性命無憂。
只是方才白蘅凍結池水那一掌,耗盡了她全身內力,若非好好修養(yǎng)上三五日,恢復不了功力,所以暫且沒有與這十幾名刺客一戰(zhàn)之力,她只能跑。
途中,有細小尖銳的碎石扎進了腳底,白蘅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卻不能停下片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在身后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血腳印。
樹枝從臉上和身體上劃過,火辣辣地疼,有那么一瞬間,白蘅就想要停下放棄了,不如就死在這里算了。可是她又想到了父親,北羌人的手什么時候伸得這么長了,竟然公然派刺客襲擊祭祀圣女,那么天牢里關押著的鄧傲還在嗎?
鄧傲深知大夏的國情人事,若他被北羌人救走,那么一年后父親北伐的勝算是不是更小了?
重活一輩子,為什么這么難啊?
白蘅身心俱疲,一不留神被地上的枯藤絆了一跤,順著陡峭斜坡滾了下去。
身后追逐的黑衣刺客分成兩隊,一隊人在上面放下繩索,另一隊人抓著繩索順著山勢下去,緊跟而上。
白蘅也不知道滾了多久,利石和樹枝刺破了肌膚,渾身是傷,她竟然也不覺得痛了。恍惚之間,她好像落在了上山的大道上,白蘅累得連眼皮也抬不起來。
她的左手臂上,有一個小小的牙印,是剛才不注意時被毒蛇咬下的,現在毒性開始發(fā)作,她的精神逐漸渙散。恍惚之間,她好像聽到了小慕在耳邊說話——
“阿蘅,你知道蓮子是什么意思嗎?”
下一秒,又是云樓的俊臉在逼近,與她額頭抵著額頭,鼻尖貼著鼻尖,“阿蘅,吃蓮子嗎?”
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淚,干裂的嘴唇動了動,吃力地吐出兩個字:“云樓……”
身體一輕,落進一個熟悉的清瘦懷抱。看著滿身是血的白蘅,云樓的目光幾乎要沁出血來,他將臉貼在她冰涼的臉頰上,聲音不可抑制地顫抖:“阿蘅對不起,我來晚了。”
懷里的人又叫了一聲“云樓”,便徹底暈厥了過去。
云樓心痛難忍,將嘴唇咬出了血,山上的追兵將至,他此刻內力盡失。好在大慈恩寺是他幼時受罰的地方,對這里的地形還算熟悉。他將白蘅緊緊地抱在懷里,循著腦海中的記憶找到了幼時藏身的山洞。
他將白蘅放置在干草上,又扯了些藤蔓覆蓋住了狹小的洞口。追過來的黑衣刺客從山洞頂上走過,未做停留,上別處搜查去了。
山洞內,白蘅嘴唇泛紫,迷迷糊糊開始囈語,一會兒叫著父親,一會兒又哭鬧著叫姑母,最后還喚起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小慕……”白蘅語氣虛浮,好不容易才睜開了眼睛,她看見了一雙琉璃般的鳳眼,桀驁不羈。
云樓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聲線溫柔了許多,“阿蘅,你別怕,有我在呢,沒事了。”
白蘅像個小孩子一樣,把臉湊過去貼在他的手上,有些委屈,“小慕,我剛才又逞英雄了,你罵我吧。”
“我罵你,你就會聽嗎?”云樓目光又掃到她淌血的雙足,感覺心臟又是受了一擊,“就像那一次我攔住敖犬,我讓你跑你跑了嗎?”
“你總是這樣,不把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你知道如果你出了事,會有多少人為你傷心?”
白蘅被他一番教訓,覺得更加委屈了,“我二叔說了,真正的強者應當保護弱小,若置他人生死于不顧,那是小人,是懦夫,是丟我白家的臉面!”
“你二叔說什么都對,我說什么都錯。”云樓聽了,心中又升起一陣煩悶,他抽開被白蘅握著的手,拿出懷中的藥瓶,幫她上藥。索性都是一些皮外傷,云樓這才松了一口氣。
等檢查到左手的小臂時,云樓握著藥瓶的手一頓,劍眉緊蹙,那凝白的肌膚上,有兩個紫紅色的牙印。云樓看了眼白蘅的嘴唇,已經微微泛紫,再不醫(yī)治,蛇毒就會侵入肺腑。
白蘅又陷入了半昏半醒的狀態(tài),嘴里喃喃著“上學又要遲到了”,下一秒又變成了“做皇后要端莊”。
云樓在她額頭落下了一個輕吻,白蘅這才安靜了下來。蛇毒本來是可以用內力逼出來的,但白蘅現在的狀態(tài)也做不了什么。
他沒有任何猶豫,吞下了一粒黑色的藥丸。雖然他現在不知道身中何毒,內力全散,但這粒藥丸能在一炷香的時間內讓他短暫地蓄集內力。只要有這些時間,就足夠了。
蛇毒云樓不會解,但是可以引。他用匕首劃開自己的手掌,與白蘅的傷口緊緊相貼,發(fā)動內力將她體內的毒素過渡到自己身上。
很快,白蘅嘴唇上的紫色褪去,恢復了正常的血色,而云樓的整條手臂,青筋暴起,臉上冷汗直流,神色有些痛苦。
白蘅這會兒又夢到了那日大婚的時候,有一人渾身是血來劫婚車,猶如地獄剛爬上來的修羅。
白蘅奪過侍衛(wèi)手里的刀,與他相對,揚聲道:“我不管你是誰派來的,今日是我與三殿下的大喜之日,誰也別想攔我的路!”
“你就……這么想要嫁給他?”那人的聲音冰冷如寒潭,不帶一絲感情。
“我心悅他,自然想要嫁給他。”
“那好,我成全你。”
……
山洞外傳來了御林軍搜尋的聲音,云樓拂去白蘅額前的碎發(fā),虛弱開口:“乖,沒事了。”
誰知道白蘅雖然閉著眼睛,卻憑著直覺一把打掉了他的手,口中喃喃道:“我一定要嫁給三殿下的!”
聞言,云樓目光陡然變冷,狠狠地捏了把她的臉,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你休想!”
“沒良心的壞丫頭。”云樓又低聲斥了句,御林軍的聲響越來越近,他看了白蘅最后一眼,起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