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凰一直緊盯著那老人的雙眼,卻只見他一直凝神傾聽,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于是接著說道:“一只黃狗追逐著一只猴子進了校場,有人發暗器竟被它們躲過,然后它們就跑了出去。就在那時有人聽到了一些異響,但他們四處查看后,沒有發現異樣。”
說道這里宋遠凰停了下來,等著老人說話。空氣中的濕氣越來越重,太陽還沒有一絲一毫出現的意思,南北貫穿的長街上沒有一絲微風,氣氛相當沉悶壓抑。
沉默了半晌,卜云揚才問道:“你們怎么確定那兩條狗和那只猴子就是我們‘大觀園’的這兩只。”
宋遠凰擺了擺手,晨霧飄動中一個黑衣大漢閃身而出,朝卜云揚拱了拱手道:“晚輩陳七,老前輩安好。好教前輩得知,那日晚輩所見那狗雙眼處一圈白毛相當扎眼,那猴子似乎更習慣于左手拿東西或者攀爬,剛剛小人觀察和前輩的一狗一猴如出一轍,外形和個頭也幾乎一致。”說罷一拱手又消失在晨霧中。
卜云揚的眉也皺了起來,似在思索什么。嘴里喃喃道:“三月初一...三月初一...”
半晌才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近幾年,老頭子我對班子里的人和事幾乎已不聞不問,這本是我自己的失職,手下的這將近百十來號人,我甚至有的連名字都不知道,都是樂兄弟幫忙打理。既然你們已經確定,那就是和‘大觀園’有些干系了,雖然不清楚這干系有多深。”說完這句話,他回頭看了看那停在長街上的十幾輛車,他一生無子無女,所以把大觀園里面的人都當做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可是現在?他深深的回頭,似乎想將那一張張臉都印在腦海里。
青龍會做事向來不拖泥帶水,不講情面,不留后患。如果是十七年前,不,哪怕是十年前,他也有自信可以擊敗任何人,可現在他只是一個身體衰弱腐銹的老人。
宋遠凰看著他的每一個表情變化:“卜老前輩,看來這件事您老人家毫不知情。”
卜云揚閉著雙眼搖了搖頭。
宋遠凰懸著的一顆心這時才稍稍放了下來,‘長空一劍’的威名太大,大到他不得不依靠一些手段來處理這件事。這名字不僅代表著一個垂垂老去的老人,還代表著江湖中老一輩的武林絕頂高手,這一批人縱然已經老去,可這一批人的徒子徒孫,和之前交往留下的和朝廷和江湖幾大世家的關系,都是絕不可輕易觸碰的底線。
忽然卜云揚的雙眼張了開來,沒有故作的威風,也沒有無奈的感傷,只有閃閃發光的瞳孔。如果你是個優秀的獵人,那你在翱翔九天的禿鷹和嘯傲山林的老虎的眼睛里看到過這種神情。
他緩緩一字一字道:“你覺得我們‘大觀園’是剿滅四月堂的兇手?”
宋遠凰盯著他的雙眼,只思索了一秒鐘就回道:“不是。‘鴿組’的人把你們這幾天的行蹤都詳細匯報給了我,而這其中老前輩一直都有在其他地方的證據,更何況,你們‘大觀園’的五大高手‘生旦凈末丑’也都在表演,和四月堂遭受襲擊的時間對不上。”
沒有‘生旦凈末丑’和你,其他人也沒有這個戰力能剿滅“金劍龍鯨”的四月分堂。這句話宋遠凰不用說出來,可是誰都明白。
卜云揚臉色略緩道:“既然這樣,能不能請宋老弟賣老夫一個面子,放我們過去?”說道最后竟然有淡淡的祈求之意。
宋遠凰愣了一愣,之后好久好久都沒有說話,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讓這老人過去。
此事定然和‘大觀園’這批人有關系,雖然不知道到底牽涉到什么程度,可這也是他目前手里僅有的線索。既然對方并沒有組織剿滅四月堂,算不上主謀,可是?
長街上忽然有了一絲風,晨霧漸漸的稀薄,但天色反而更加昏暗,大片的烏云從西北方風馳電掣般卷向了整個天空。天色漸漸變得暗了下來。
青青站在車隊靠后的方向看著前面那個白衣人,早已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她的淚水止不住的留下,即使比原來變得更加蒼白,可是那彎彎的眉毛,那微皺的眉頭,那苦笑的嘴角,那即使過了一千一萬年也不會忘記的臉龐,哥哥,原來你現在這么厲害,這么威風了,但你還是那么謙遜有禮。
一道閃電劃過,照的長街一片明亮的慘白,肅殺。意識里過了好久好久,一陣驚天動地的的雷聲才從西北方劃破天際向東南方掠去,好久之后轟隆隆的語音還在人們的雙耳內回蕩。
宋遠凰終于抬起了沉思的雙眼,他也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卜老前輩,如果你是我,你會不會放他們過去。”
卜云揚漫頭白發在風中飛揚,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緩緩閉上了雙眼。
宋遠凰看著這老人,忽然心中也有一絲說不出的情感涌出,他在想如果自己是那老人,又或者幾十年后自己老去的時候,該是怎樣一種感受。他幾乎忍不住想要放他們離開。可是另外一種他也說不清是什么的東西在不停的告誡他,抓住他們,抓住他們。
他緩緩道:“老前輩,少不得要您‘大觀園’的人和我們走一趟了,如果查出和此事沒有關聯的話...”他話還未說完,已聽到笑聲。
在這等劍拔弩張的關頭,老人竟然盯著宋遠凰的雙眼調皮的眨了眨眼道:“如果你是我,會不會讓他們跟你走。”
老人的意思很明白,縱然‘大觀園’里有和你四月分堂堂主尸首消失有關系的人,我也不可能就這么把他們交出去。
宋遠凰的瞳孔猛的收縮,一雙眼睛釘一樣的望著這頭發花白的矮小老人,聲音也出奇的冷淡了下來:“老前輩的意思這是顧惜自己的羽翼了?卻不知前輩在意自己手下人的性命,卻不知我青龍會死去的兄弟的性命就該置之不理了?”
卜云揚忽然嗤嗤的笑了:“小兄弟,我和你們龍頭斷斷續續有有些來往,雖談不上有多大的交情,但對你們青龍會的情況也有些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