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中雖向宋遠凰求答,卻也不等他回答,就又轉口說道:“其實你本不用如此大動干戈,有什么事問我就好了,這里面的事我全部都知道。”說完他又眨了眨眼道:“也許比你想知道的還要多上一點。”
宋遠凰皺了皺眉頭,從這人一開始出場,他就有一種無法形容卻又無法忽視的感覺,事情將會以和他之前設想的完全不同的方式結束。只是這件事究竟會發展成什么樣,他心里也沒有底。如今這位可以說權傾天下的燕王府三世子已經掌握了全部的籌碼,他樂得讓他表現,好讓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樣。他緩緩道:“要如何證明世子說的全是真話?”
明顏撇了撇嘴:“有什么值得我撒謊的理由?”
說完他又看了陳凌風一眼,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哦----!難道你以為就因為我面前的是青龍會?”
宋遠凰沒有說話,似在考慮他的話里有多少可信。
而陳凌風只要站在宋遠凰身邊就仿佛已經成為了一個沒有任何反應的透明人,他的一切思想和念頭都不再表露,可他一雙野獸一般的眼睛冷冷的盯著他,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終于,宋遠凰道:“你為什么要用那只猴子和那條狗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明顏的眼睛里發出了光:“你竟然知道是我讓‘老臭蟲’和‘大黃’進去你們四月堂的校場,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說完他一拍宋遠凰的肩膀:“真有你的,有兩把刷子!”
宋遠凰似乎覺得兩個人站的過于靠近,微微向后彎了彎后背。
明顏仿佛沒有注意到,接著意味深長的說道:“說起來你可能不知道,賴有咸是我的親舅舅。”
他的眼神望著長街遠處,突然就陷入一種回憶之中。
“我們大觀園決定到贛州表演后,我就一直想去看望舅舅。但他曾經和母后說過,他身處江湖中一個極其嚴格的組織中,從他加入那組織的第一天,第一條準則就是與原來所有認識的人斷絕關系。這當中也包括自己的親人。他只在加入組織的第一個月給母后寫了最后一封信,以后就斷了和老頭子他們的聯系。”
說到這里他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種譏誚的神情:“你們是不是都認為生在王府中一定都是富可帝國,貴不可言,可守著一個從小就讓自己的兒子比武比到頭破血流的爹和一群唯唯諾諾的奴才,你想象不到這日子過的是多么痛苦和無聊。”
說道這里他臉上現出了一種痛苦的神色:“連我母后都只是忙著做家族的表率,如果你沒有親眼見過你根本無法想象她到底有多兢兢業業。她有七個兒子,四個女兒,可她竟忙的連為他們任何其中一人過生日的時間都沒有。她料理家中的花園,掌管家中的廚房,調配家里的用度花費,接見各地州部來王府辦事,送禮的人,直到自己累到病倒,卻還是強撐著身子去打理家中的一切。我那時年紀小,不理解她為什么這么喜歡自找辛苦。當時府里的管家都有十多個,可她事事都親力親為。有次她病倒在床,舅舅生氣卻又不忍說她,氣的落淚,她在床上看到卻笑了。只說,大哥,你看的見明宗他在內養活著府中這幾百口人,在外掌管著數十州的兵馬,何等威風,何等富貴。可你卻不知明宗在這廟堂之上的如履薄冰,滿朝文武明面上對著他是又敬又怕,可背地里半朝天子,圖謀造反的帖子將皇帝御書房的桌子都鋪滿了。”
“明宗他當年孤軍平叛,一路勢如破竹,將這明武朝的內亂給壓了下去。先皇念其忠心,為免死灰復燃,才將這些州部都交予他統轄。但偏偏有人看不慣明宗統轄燕云四十六州,先皇在世時尚能力排眾議,如今新皇年幼,不辨是非。朝中結黨營私之徒每天也不知在其耳畔說明宗的多少不是。如不是一些和明宗同心的同僚幾次提前透露消息,一些零碎小事都已成了他們誣陷明宗的借口。你們看這燕王府每日賓客盈門,車水馬龍,我看這燕王府早已經危如累卵,如履薄冰了啊。我一個婦道人家,不能和明宗一起上陣殺敵,只能盡到自己做女人的本分,替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能讓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抓到我們燕王府一絲一毫的把柄,讓他們總在廟堂上給明宗出難題,也好讓明宗他在晚上能多安心睡那么一會。我的苦和累你是看的見得,明宗的苦和累都藏在心里,你應該多幫明宗排憂解難啊,大哥!”
說道這里,明顏眼眶里也有了淚光:“母后雖然貴為王妃,卻從來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而我們也時常見不到她。當時我年紀小,不理解她為什么這么做,心里也常常恨她。恨她每天眼里只看得到老頭子一個人,只知道跟著他的影子轉。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母后那樣做的深意,她沒有時間陪我們,才有時間保住那個家,說到底,她在意的還是我們啊。”
“母后雖然沒空陪我們,可是舅舅卻來了,那天他擊敗了府里最強的‘金鱗’第一高手,做了他們的統領。從小我脾氣最怪,舅舅卻偏偏最疼我,每次在夜里做噩夢醒來嚇的大哭,舅舅總是趕過來,抱著我一直到我睡著。我的哥哥姐姐們都說他偏心,他卻笑笑,最委屈的孩子才最不聽話。還說,每個人對疼痛的承受力不一樣,有的人被砍了一刀,也不覺得疼,有的人被人罵一句,就會難過好多天,而我就是那個最不受疼的孩子。”
說道這里,兩行眼淚順著他豐腴的臉頰流了下來,他卻笑笑,仿佛想到了什么開心的事情:“我那時故意挑戰他的耐心,將他的衣服抹上筆墨,大半夜的爬上騰云閣的閣頂,總是不好好吃飯,還踢打君娘養的護院狗,但舅舅卻從沒有罵過我一次,每次只是笑笑,將我舉得高高的,一下又一下將我拋的高高的,每當那時我就感覺自己在飛,仿佛心中的不快和郁結也都飛到了九天云外。不知道從什么時候,我那乖僻的毛病沒有了,一門心思的讀書,練武。也不知道下了多少血汗功夫。每次練完一門武功,舅舅就在我的央求下,我們騎馬出門直奔方圓各地的荒山野道,每次他都能找到那些毛賊劫掠商旅的地方,我就下去一陣亂打。起初遇到打不過的人,舅舅總是在旁邊護著我,你不知道他的長鯨真氣真的好厲害。那時我只覺得舅舅是這世上最好的人,比老頭子和我母后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后來,舅舅加入青龍會,也只是在最初的時候和母后說了大致情況,以后就再也沒有聯系。但舅舅卻一直因為我們約定的秘密聯絡方式和我保持著聯系。后來,他在你們青龍會的演武大會上擊敗一眾高手,做了四月分堂的堂主,他也寫信告訴了我,到現在我還記得他信上所說,我也從未看到他那樣歡心雀躍。他說,明顏,青龍會演武大會,余竟一舉擊敗三十七位超一流高手,穩坐四月堂堂主之外,坐鎮贛州總堂。長鯨真氣,竟霸道至斯。有機會你盡可借道贛州,待我詳細講解這真氣的訣竅門道。真可惜你沒看到你舅舅當時的風采,滿當的上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光寒九十州了,哈哈哈哈。賴有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