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體的惡臭從空氣傳來,讓翟離星肺里、胃里、心里極度難受惡心。
命令依舊沒有解除,五律依舊與之形成角力,真正惡心的不是尸體的味道。
干燥的路面上偶爾有塵土吹起,路邊一堆小山一樣的尸體,一頭,兩頭,無數頭,少說幾百頭,惡臭就是這座尸山散發出來的。
蒼蠅在上面圍著,密密麻麻,爭搶不到位置的就在旁邊嗡嗡飛舞。
不是豬就是羊,不是羊就是馬,不是馬就是牛,全是大大小小的家畜牲口,一頭一頭死得雙眼翻開,嘴巴有白沫留下的污漬,鼻孔有進出的蒼蠅。
這些家畜牲口的尸體完整無缺,沒有一道傷口,一頭一頭腫得像充氣一樣,但散發出比腐爛的尸體更加惡臭的味道。
翟離星視線從這座尸山上移開,尸山過去大概幾百米,一座小鎮靜悄悄的,仿佛里面已經空無一人。
也有圍墻,但已經破敗,五百年沒有用到一樣,倒了就倒了,沒人去修補,愛倒不倒,不倒拉倒。
鎮里的房屋在圍墻缺口里若隱若現,但是沒有看見人。
翟離星心里發緊:“異種來過了?”
捂著鼻子從尸山旁邊走過去,慢慢把腳踏入這座城鎮。
沒有天從者。
引路者說凝風鎮一帶區域的邊境中,只有惜流鎮一直沒有天從者駐守。
“惜流鎮。”翟離星知道這個城鎮的名字。
跨過小鎮入口的那瞬間,惡心感覺消失了,身體頓然輕松,一片堪比本能的沖動從每一個細胞涌現出來:“去救影棲者……去救影棲者……。”
命令消失了,他完成了命令。
他駐足惜流鎮的入口:“她認為惜流鎮是安全的,只有到了惜流鎮命令才會結束。”
這是他轉告她的,引路者把穿越邊境的路線告訴他了。
他可以服從五律去救影棲者了,但他辦不到,超能封禁,超能使用權限封禁,他現在是普通人。不,相對超能者來說是普通人,但相對普通人來說還是非凡的人,666號的身體即使沒有超能也達到了人類的極限。
超能者,擁有超人能力的人,他們的身體都達到了人類的極限。
靈魂洪流再次向使用權限沖擊,無形的它像水,一碰就碎,連形態都無法自我保持的水,無法沖毀宛若牢不可破的使用權限。這面防火墻只有一道裂縫,容許他的靈魂滲透進去,獲得些許使用權,相當于次級使用權。
沒有這道裂縫他無法擁有這副身體,666號永遠無法啟動,是他的靈魂通過這道裂縫啟動了666號。
還是因為他的靈魂過于脆弱,否則不會走到這一步。
但也許他的靈魂其實不弱,是貝玄通的技術太強了。
“去救影棲者……去救影棲者……。”他集中精神,壓下五律,五律恍若變成了他的本能。
一個人要壓制強烈的本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本能來自于肉體,吃、喝、拉、撒、睡、xing、暴力、生、死,這些并非來自精神,而是來自肉體。人本來就是動物,人在還沒有誕生智慧之前全靠肉體本能活著。成為人之后,本能逐漸被精神和理智和智慧壓制住了。
不過,本能永遠不會消失,一旦它爆發出來,幾乎無法抵抗。
除非你沒有肉體。
他捂住額頭,努力集中精神,呼吸急促,牙關緊咬。
抹一抹汗水,抬頭。殘缺不齊的圍墻之內,和凝風鎮一個模子出來一樣的,一大片耕地圍著一片住宅區。
但和凝風鎮不一樣的地方是,住宅區之外的耕地全都荒蕪了,連雜草都沒有。土地一塊一塊龜裂開來,像一張一張饑渴猙獰的嘴巴,也像一張一張斷氣前殘喘的嘴巴。
“家畜牲口的尸山,荒廢的耕地,惜流鎮發生了什么事?”他警覺,小心地一步一步往里面走。
一邊開始在心里計劃:“沒有超能,就算有我也沒法救他們,那個柏憶生太強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被抓到什么地方,我要怎么救他們?”
已經不寄望靈魂能奪取使用權了,一路上他一直在不斷嘗試,全部失敗。
自己辦不到的事只有求助,但希望不大:“這里是邊境地帶,不可能有其他影棲者潛伏著,如果有的話能找到他們就可以救出他們。”
天從者滅絕墮落者和身染者,墮落者和天從者彼此憎恨水火不容,身染者對墮落者的憎恨不下于天從者,會救墮落者能救墮落者的只有墮落者。
對抗五律讓他神智有點吃力,有點像夢游一樣,不知不覺進入了住宅區。
他警惕地從街邊一一看過去,街上往來行人寥寥無幾,見到他都露出厭惡和冷淡,還有濃濃的警惕。
過得人心惶惶的不僅凝風鎮,惜流鎮沒有天從者駐守,連圍墻都是殘缺破敗的,鎮民每一天比任何地方的人都心驚肉跳。
他想念引路者和氏天香了:“你們在身邊就好了,至少我可以知道接下來去哪里,怎樣才能穿過邊境,只要過了邊境就有找到影棲者的機會。”
能找到其他影棲者就能救出白夜四人。
他的腳步慢下來,呼吸更加急促。大概就像男人想到美女荷爾蒙就開始分泌一樣,一想到白夜他們,五律的作用似乎變強了。
五律,徹底取代了666號的本能。
一個干癟癟的老頭咧開沒有牙齒的嘴巴,縮著蹲在門口看他:“嘿嘿嘿,外鄉人,你是哪個鎮來的?”
他來的方向是邊境的邊境,前進的方向是外面的世界。
老頭咕咕咕地怪笑:“你們開始遷徙了嗎?”
翟離星拿出筆和本子,艱難地寫:“我要離開邊境。”
老頭咧著嘴笑,深陷的雙眼像兩個被人挖出來的洞:“哦哦,那你快要成功了,到了地平線城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翟離星點頭,舉起本子:“還要多久?”
老頭咕咕咕笑:“你可別死哦,嘿嘿嘿,我看你撐不了多久,嘻嘻嘻。”
翟離星抖一抖本子,指著上面的字:“還要多久?”
老頭詭異地盯著他,咧著嘴笑。
翟離星收起本子,從他面前離開。
老頭在他身后嘿嘿笑,像在詛咒一樣:“天道看著你死,嘻嘻,天道看著你死,嘿嘿嘿,天道看著你死。”
翟離星背脊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