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嚓,嚓。
地面被血水浸蝕,變成泥巴一樣,粘糊糊的,踩上去有惡心的聲音。
風(fēng)在黑暗中順著通道吹進來,吹進這個巨大的空間里,血腥氣是永遠(yuǎn)散不掉了吧,濃濃的。
嚓,這個人停住腳步。
他面前的地面是一個巨大的印子,是一頭翼巖的形狀。
整個大地之眼的深處都是血水浸透的黏糊糊,唯獨這個翼巖的印子是干燥的,熱乎乎的,被什么炙烤印出來一樣。或說翼巖被什么高溫給燒死了,連一片渣滓都沒有剩下。
這個人蹲下來,摸著下巴,咧嘴笑:“哦,沒想到啊,你都已經(jīng)到了化繭的地步了。”
他伸出手,在灼熱的印子里輕輕捏住一塊圓溜溜的東西,像珍珠一樣乳白色,表面光滑,甚至能映出他那邋遢的樣子來。
這個人肯定是單身漢。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這顆圓溜溜的東西,大概有雞蛋大小,看得他目露懼色,但又露出渴望,咂咂嘴巴:“嘖嘖,運氣還不錯,黑立方就給你們了,繭,是我的了。”
天從者很粗心呢,拿到黑立方就走了,沒有注意到翼巖已經(jīng)化繭。
他小心翼翼地裝進一個精妙的裝置里,仿佛這顆乳白色的繭是隨時爆炸的核彈,又或者是致命的生化武器。
咔,他屏住呼吸,關(guān)上裝置,確認(rèn)關(guān)嚴(yán)了,這才離開巨大的空間。
帶著那股散不去的血腥氣,他的身影很快就來到那塊臉盤大小的洞口的洞底,停在四個人面前。
“唔。”白夜微微動一動,慢慢坐起來。
他環(huán)視這片慘狀,攤開雙手:“怎么回事?不是你們干的?”
白夜才發(fā)現(xiàn)他:“陽步信。”
陽步信點頭,等她解答:“你們也來晚了?但來晚了的話天從者早就走了,是什么傷了你們?”
白夜又吃驚,手上和腳上的手銬腳鐐不見了:“他解開了?”
不可能是666號解開的,666號只是下級狂者,只可能是柏憶生。
她跳起來,一把抓住陽步信:“怎么回事?”
陽步信抓抓后腦勺:“哈?怎么問我?我來的時候就看見你們四個還活著,給了你們四塊天淚,然后很幸運地找到天從者遺漏的繭。”
白夜松開他,驚愕:“他……還是跟他們走了?”
又一把抓住陽步信:“除了我們你還發(fā)現(xiàn)其他人嗎?”
陽步信瞪大眼睛:“哈?”
他攤開雙手:“你問我?”
他什么也不知道,就是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天從者早就離開,白夜他們四個居然活著,他好運地?fù)斓搅颂鞆恼哌z漏的繭。
白夜驚呆,松開他,木頭人一樣,喃喃自語:“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哈?”陽步信不能讓她繼續(xù)說,不然他的眼睛要瞪爆了,連忙阻止她,“喂喂喂,你到底在說什么?話說,白夜,你們也是因為邊境的事被派出來的嗎?”
白夜沉下臉:“你是外部派過來的吧?因為邊境的事?”
陽步信受不了了,白夜沒有回答他,反而反問他同一個問題:“當(dāng)然,半年前我們就察覺到天從者在邊境有動靜,極有可能邊境有某個五百年后才被發(fā)現(xiàn)的能量點,黑空領(lǐng)域外面是我們外部負(fù)責(zé)的領(lǐng)域,我當(dāng)然是過來調(diào)查的。”
白夜又要抓住他,他連忙后退:“別,有話你就說。”
白夜繃著臉:“你們來了多少人?”
陽步信停了一會,嗤的一聲,苦笑,神色黯然:“本來差不多一百人,這半年里有時候因為身染者,有時候因為天從者,只剩下十幾個了。”
白夜的臉色難看:“我要你把他們叫過來,救一個人,一個必須救的人,他值得你們所有人,包括我們四個全都死去,只要能救他,這個世界毀滅都可以。”
陽步信倏然睜大眼睛,嘴唇顫抖:“你們成功了?”
白夜點頭:“我的任務(wù)本來就是把他帶到外部,但他被天從者帶走了,就在這里被帶走了。”
陽步信的靈魂被人釘住一樣,僵硬著半天不動,終于艱難地開口,聲音顫抖:“終于……成功了嗎?人造人,終于成功了嗎?我們的希望。”
白夜不管他,神色緊張,環(huán)視一圈洞底,這里只剩下死亡了:“我們時間不多,他們一定從地平線城離開邊境,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不能讓他們得到其他天從者的接應(yīng),否則就算是你們外部也很難把他救出來。”
外面的世界是天從者的世界,不是墮落者的。
陽步信有點絕望了,人造人終于成功的驚喜立即被絕望吞噬:“事實上我們有一個人剛在地平線城被抓了,地平線城現(xiàn)在也有天從者駐守了,他本來帶著一個繭要回去,運氣不好,撞上下派過來駐守地平線城的天從者。”
白夜一字一句:“我剛才已經(jīng)說了吧,他值得犧牲一切去救出來,我絕對不會讓他迷失在這個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世界中,只有我能救他,正確指引他,我是他的使用者。”
陽步信蒼白著臉,凝眉苦思,慢慢點頭:“我只能答應(yīng)你盡力,我們現(xiàn)在只剩十幾個人不可能強攻地平線城,柏憶生已經(jīng)離開,我們要趕上他們就必須繞近道,到了地平線城再想辦法。”
“聽起來不妙啊。”尹軒山慢慢坐起來,揉著后腦勺,“因為天道意志,所以選擇了天從者嗎?誰給他自由他就選擇誰嗎?我們變成地道的惡魔了呢。”
瞥一眼尹軒閃和尹軒善,他們兩個也正好醒了。
白夜轉(zhuǎn)身:“帶路。”
陽步信的身影一花,貼著垂直的洞壁飄上去,緊跟在后面的是白夜。
尹軒山搖搖晃晃站起來,眼里的星云慢慢消失,深深吸一口氣,也跟了上去。
黑空領(lǐng)域是一個封印的空間,里面和外面斷絕任何聯(lián)系,耳機完全沒有用處。里面的人出來外部的人無法提前知道,外部的人進去黑空領(lǐng)域的人也無法提前知道。
銜接著黑空禁區(qū)的邊境都有天從者駐守,不像地平線城這種銜接外面的世界的邊境城鎮(zhèn),否則不用引路者引路,自然會有外部的人過來接應(yīng)他們。
尹軒善咬牙低低罵一句:“混蛋,這就是你所謂的選擇嗎?誰給自由就選擇誰,根本沒有經(jīng)過分析,純粹是個人自私的選擇,真是有奶就是娘。貝玄通,也許你不應(yīng)該給他自由,至少給他輸入虛假的過去。”
自我安慰一樣,尹軒閃試圖勸說自己:“真正的事實永遠(yuǎn)無法被扭曲,就算他暫時做出錯誤的認(rèn)知和判斷,做出錯誤的決定,最終他會被事實醒悟,這就是貝玄通堅決不給他輸入虛假過去的原因,欺騙永遠(yuǎn)得不到信任,我們應(yīng)該相信他,哪怕他暫時是錯誤的。”
尹軒善不做聲。
希望吧,既然麻長老同意貝玄通的做法,希望666號最終會回到黑空領(lǐng)域吧。
但也許666號會做出錯誤的決定前往天之領(lǐng)域也在麻長老的計算中也說不定,畢竟那里是距離天道最近的地方,誰知道呢。
他們五個在垂直的洞壁上飛速移動,震落一片一片碎石,碎石掉落在洞底,滾動著。
黑漆漆的洞底,那片通紅的血水中,隱隱約約冒出一點翠綠的嫩芽,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嫩芽。它別的地方不選,偏偏選在死亡之地,真是奇怪的芽頭。
但也許因為這里有什么神秘的力量,這種力量很強大,強大到讓它在這里開始生長出來。
那種力量也許是世界的力量吧。
除了它,一片廢墟和血海的惜流鎮(zhèn)中,龜裂的大地上,也隱約出現(xiàn)了一片嫩芽,翠綠翠綠的,不知道是真實還是虛幻。
這個邊境城鎮(zhèn)被奪走的生命似乎被誰歸還了,可惜,惜流鎮(zhèn)已經(jīng)沒有一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