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的氣氛每一天都是詭異的，空氣都變得讓人不敢呼吸，怕里面有詐。

翟離星睜開眼睛，果然，這些白大褂還是那樣一個一個不敢說話似的，都在忙碌，緊張。

他也懶得搭理他們，心里一片空虛，不肯承認：“大概因為666號被設計成必須有使用者的緣故，所以使用者死了之后會有這種感覺。”

這些天里每次從冥想狀態中脫離出來就進入空虛的狀態。

總覺得在這個異世界中少了最關鍵的一塊地方，消失的那塊地方變成真空，讓他空虛得難受。那塊已經消失的地方，就是666號的使用者，白夜，以及三名協助她的影棲者。

他們都死了，不存在了。

他不想讓空虛吞噬自己，不想讓難過侵蝕自己，這會讓他變成真正的人偶，空殼一樣的人偶，了無生趣。

于是繼續自我解釋：“因為這是我在這個異世界僅有的過去，僅有的回憶，所以我覺得空虛難過，就像剛穿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一樣，因為想不起過去而恐慌恐懼難過。”

一個人沒有過去的恐怖的，無法忍受的，毫無意義的。

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僅有的過去是，研究室以及那群白大褂，偽夜下與肖蕾短暫的一夜，之后是凝風鎮的氏天香，然后是刁逍笑那個變態，接著是蘭芝琦，而一直串連著這些記憶的是白夜。

雖然都不是喜歡的過去，但失去了一節等同于被人斬斷了四肢。

所以難受吧。

但他得振作起來，好不容易終于離開邊境，他的異世界人生才剛開始。

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沒想到生命意志和天道意志同時混搭使用效果這么驚人。”

已經完全痊愈了，他不再是一團黑乎乎的肉塊，恢復了666號的完全無缺。不過他依舊紋絲不動，他不想動，就算現在坐起來也不知道干什么，要去哪里，所以干脆一直躺著。

終于明白了，他的呼吸哽著：“指引我嗎？指引我不在這個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的世界中迷失掉嗎？蘭芝琦也這樣說，但你還沒開始就已經因為我的無能死了，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異界之魂過于脆弱無法承受666號真正的超能上限，你們一個都不會死。”

明白了，其實他一直想要的是一個牽著他的手帶他在這個異世界中活下去的人，而不是一誕生就被迫背負沉重的使命被人牛羊一樣驅趕著去干活。

“這是孤獨？”翟離星驚訝。

在這個異世界中他一直是孤獨的，沒人知道他的真實，都認為他是偽物，連這個世界都無法知道他的存在，無法凝視他。

白夜終于承認他是真人，有一種被接納的感覺。

沒有了，白夜死了，那感覺消失了，她是666號正統的指引者。

蘭芝琦現在一定也在瘋狂找尋他吧，那個異教徒的受害者，她其實是可憐的。

不管是曾經憎惡人造人的白夜也好，被思想控制的蘭芝琦也好，只是為了活得好一點的氏天香也好，她們都曾經試圖指引他。

他需要的就是這種被人接納，被人指引的感覺。

因為這個世界是陌生的，他是外來之物，比客人惡劣的闖入者，他需要接納和指引。

他是孤獨的。

所以知道白夜死了之后，突然空虛了吧。

呼吸顫抖起來，翟離星痛苦，不再掩飾逃避自己現在的感覺，那就是痛苦：“你突然就離開了呢。”

異界之魂讓666號成功，也因為異界之魂讓666號還沒成長，導致了她的死。

深深的自責和負罪感讓翟離星無法呼吸：“我到底該怎么做，我讓666號成功，我也讓666號不完全，我可以讓自己變得強大以讓666號完全完善但卻需要時間，我不知道需要多長的時間，但可能會是他們等不了的時間。”

他第一次對自己的存在感到自責、負罪、痛苦：“就算我能在你們能接受的時間里讓666號完全完善，可以實現你們的心愿拯救這個世界，但逆天道而行帶來的后果可能是滅世而不是救世，我該怎么辦？”

沒有人能幫助他，全靠他自己去認知、分析、判斷，然后做出最終決定。

貝玄通對他這么說這么做的。

那朵巨大猙獰傲慢的蘑菇云再度在腦海里浮現出來，他恐懼，被天道恐懼，敬畏：“天道，是不可逆的，影棲者們，天道是不可逆的。”

但按照天從者順從天道的辦法繼續下去，也許天道先死了都還沒有找到侵蝕源頭凈化侵蝕源頭。

所以必須賭一把了。

他有一種渴望，強烈的渴望：“有誰可以告訴我……我應該怎么辦嗎？”

他需要指引，但，白夜死了，因為他的弱死了。

他顫抖著：“我該怎么辦？”

看著這些一個一個木頭人一樣緊張地工作的白大褂，翟離星有一種絕望，這些他媽是人嗎？全都是木偶吧？每天機械僵硬的重復著同樣的工作，是人偶吧？別指望他們，他們連對上司表現出自己的個性和表達出自己的想法的勇氣都沒有。

完全不一樣呢，還是貝玄通那幫白大褂才是人。

咔嚓，研究室的門打開了，那只狒狒進來了。

翟離星木訥地瞥他一眼，紋絲不動，根本不想動一下。

費非把他仔細檢查一遍：“好了，666號，你已經完全痊愈了，直到你協助我們完成這里的研究，我們會把你送回黑空領域，到時候會有新的使用者替換掉白夜，相信新的使用者會出色地指引你完成你的使命吧。”

翟離星心里抽搐。

費非微微清一下嗓子：“666，請你先完成你的第一個任務，來，請跟我來，我帶你到我們另外的研究室去，還請你多多協助我們。”

翟離星并沒有動，空殼一樣呆滯木訥地盯著潔白的天花板。

費非有點尷尬，也有點緊張。他不是使用者，不能命令翟離星跟他過去，但也不能直接逼迫他，那樣你會死。

翟離星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僵硬地坐起來，機械地從床上滑下，站著，掃一眼這間潔白色的研究室，掃一眼那些人偶一樣的白大褂，目光停在這只狒狒身上。

費非激動，驚喜：“太好了，666，你終于從自責中恢復精神了，太好了，相信白夜見到重新振作的你也一定會十分開心，請你繼續完成本次尚未完成的任務，讓她死后也開心吧。”

翟離星眼中掠過一絲寒意，這是警告。

費非打了個哆嗦：“我明白了，我以后不再提到她，請跟我來。”

翟離星跟在他身后，在門口最后回望一眼。

現在他已經獲得完全的自由，沒有人可以強制控制他，但卻有空落落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