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去……求你別去……。”腦中響起她的聲音，呢喃低語。

這就是這句夢話背后的故事。

翟離星還是一動不動，潔白研究室里只有白大褂們操作儀器的聲音：“是很重要的人，是愛人嗎？跟666號一樣能聽懂異種的聲音，單憑這一點對黑空領域來說是不可失去的人吧，幾年前失蹤至今，外部的人應該早就盡力找尋過了。”

意味著那個人其實被判定死亡，認為他還活在某個地方的人其實都是毫無根據幻想期望他還活著的人，比如白夜。

有點不爽的感覺，翟離星紋絲不動：“為了找到他才接受666號，感覺像一筆交易，不，感覺更像你被人利用了，可憐的666號，雖然最終她承認你是真人了，不過你這個可憐的家伙，誰知道她其實心急了想要留住你才逼迫自己叫你的名字呢？”

不是嗎？666號的渴望就是得到別人的認可，“是真人”的認可，這種渴望跟她“他還活著我要找到他”的渴望是一樣的。

大家都是有需求的人，彼此相互滿足一下。不過666號顯然全程都被利用了，可能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承認過他是真人。

畢竟為了找到那個人她甚至能接受這個任務，更惡劣的條件她可能都會接受。

想起她在地平線城隱約的淚光：“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并不是為了666號。”

唏噓：“女人的眼淚最不可信，誰知道它是屬于誰的。”

“嗯……。”翟離星心里哽哽的，很不舒服，“大男人有無所謂的時候，但也有很在意的時候，你這樣，叫我有點難受啊，白夜。”

說到底她對自己逐漸了若指掌，而自己對她從頭到尾一無所知。

他喃喃：“你這個狡猾的女人，神秘的女人都是狡猾的，都是擅長利用別人的，所以別人都不了解她，因為不了解所以她很神秘，如果她被人了解了，那么她就無法利用別人了，嗯……。”

不過竟然有人能聽懂異種的聲音確實讓翟離星感到意外，而且那個人很強，一個人就制服成型翼巖，至少比現在的666號強。

翟離星皺起眉頭：“越來越不舒服啊，666號，你的存在很可憐，很尷尬，這一刻你最像一件工具，供人使用以實現目的和心愿的工具，而且你其實沒有什么地位，所以說你為什么老是覺得自己是個真人？這是你最后的唯一的自尊了吧？”

身為比客人惡劣的闖入者，他確實需要在這個異世界得到包容接納。

好不容剛剛才有的歸屬感，現在沒有了。

他活得毫無歸屬感，歸屬感就是安全感。

但他現在心里空落落的，覺得腳下的大地隨時突然消失，讓他墜入一個無底深淵，他感到恐懼，無時無刻不感到恐懼。

“你們都是一群騙子。”他一動不動，直勾勾盯著天花板，這就是恐懼的源頭，“果然你們沒有一個是可信的，我只能相信自己的所見所聞，因為你們全都隱瞞著我所有的真相，全都背著我利用我，只有我單純地以為努力可以為自己爭取至少的認可，但其實……。”

其實承認他是真人很簡單，只要承認之后他乖乖聽話沒有什么不可以承認的，承認他是神明都可以。

小孩很好哄的。

他閉上了眼睛，苦笑：“結果還是肖蕾那個蠢蛋最好，我還是不適合這種爾虞我詐的世界，為什么不讓我穿到沒有超能者的世界，里面都是普通人，我也是普通人，毫無讓人利用的價值，只想有個蠢萌蠢萌的小姑娘就可以了。”

那不是現實。

他坐起來，把這些白大褂嚇一跳，但又懼怕地移開視線，不敢多看他一眼。

現實是，他穿到科技服務于超能的世界，他是666號，被視為希望，被視為天選者，被視為異星。除了接受666號這個身份和能力和使命，他沒有別的活法了，離開666號他就死。

因為他的特殊，所有人必須都要爭奪他，利用他，控制他，沒有他他們會死。

他從床上滑落下來，無精打采：“人啊，不論在哪個世界總是先要做完被逼做的事情，才能去做想要做的喜歡做的事情，在地球也是這樣，學生黨只有完成當天的學習任務才能玩游戲打handgun什么的，上班族只有加班完了如果沒猝死才可以喝酒泡妞給家里打個電話什么的。”

這就是活著的代價。

他感覺這個世界某些地方跟地球挺像的：“我就算穿成普通人也有一樣的煩惱，活著哪有那么容易，都是要付出代價的，犧牲自己一部分生活才能保住或者換取自己最珍視的那一部分。”

莫名想起蘭芝琦說的截肢救命。

瞥一眼那群木偶一樣機械忙碌的白大褂：“把最喜歡吃的留到最后先把累贅一樣最不喜歡吃的吃掉嗎？結果是錯過了最喜歡吃的，吃的全是最討厭吃的嗎？你這個死人妖，狂人難道都會有獨到之處嗎？還真跟天道有得一拼，讓人難以理解。”

如果最終發現其實自己最喜歡做的事最想做的事，其實一直來不過是為了發泄一下活著的壓力或者打發時間罷了，自己誤會喜歡和想做了。自己根本沒有什么喜歡做的事，想要做的事，純粹為了活而活著那才是最悲劇的。

翟離星無言以對：“我現在連喜歡吃的東西都沒有。”

死人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因為不存在，不存在那就沒有活著的目標。

是的，他就是為了活著而活著，他是一個死人，空的靈魂，本該消失卻存在，這種存在毫無意義。

他不是666號，666號也不是他，但他必須完成666號的使命，他只能這么活著。因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活著的目標目的和意義，甚至想要做的事是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喜歡干什么。

“我大概是史上最沒勁的穿越者，穿了等于沒穿。”他自嘲，“超能者的世界又怎么樣，超能者又怎么樣，還不是一個鳥樣，除非你是X二代，人生不會被貧窮限制扼殺。”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舉這個例子，地球的破事，記不太多了。

許久，他站著不動：“我想知道自己曾經的過去，以及不讓我死的原因，不會是為了讓我當這個世界的救世主這么幼稚愚蠢，說不定是陰謀，說不定是意外，不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我的過去。”

微微深呼吸，這大概就是目前想吃的東西了吧，不敢說喜歡，也不敢說最喜歡。

咔嚓，研究室的門打開了，費非似乎鼓足了勇氣才推開門。一見到666號已經起來大為吃驚，揉一揉眼睛，再次確認。

翟離星算得很準，這只狒狒確實每天這個時候來，勤勤懇懇的狒狒。

他舉起本子：“我要見你們的部長，我有話跟他說。”

費非的本能在提醒，666號似乎跟昨天的有點不一樣，但究竟哪里不一樣卻完全看不出來。

“奕部長，666號想要見你。”費非按住耳機。

過了片刻，費非狐疑地用余光打量翟離星，狐疑地從嘴里吐出一句話：“稍等，666，奕部長馬上就到，你發現什么線索了嗎？”

翟離星不理會他。

費非只有不住偷偷擦汗，盯著那些白大褂干活以此來掩飾和轉移緊張。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左右。

咔嚓，研究室的門打開了，一個略微駝背的老頭進來，身后跟著幾名影棲者。

奕慶杰慈祥地微笑：“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