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所提的涅槃日,乃是我鳳凰族五百年一歷得重生劫。我們即便是洪荒時代就存在的一脈仙族,可比尋常仙神不同,我們乃需每過五百年,便要經浴火之苦,方能得以重生。所謂民間說得鳳凰浴火重生,也不是信手拈來的。
只是這浴火之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每只鳳凰都有自己的涅槃日,就像生辰一般各有不同,而涅槃當日,歷劫的鳳凰便會法力盡失,需憑借著肉身苦苦熬過一天一夜方可重生。
而世間總傳鳳凰乃是不死鳥,其實正是因我們有這么個重生劫,只要度過了重生劫,便很難有人能將鳳凰殺死。但是我們也不是不滅不死,大多逝去的鳳凰,皆是死在自己的重生劫當天。因法力盡失,倘若敵人來犯,便是死路一條。所以鳳凰的重生劫是不會輕易給外人知道的,除非是在重生劫替自己護法的心腹。
歷來的鳳凰大多都有幾個護法的親信,可到了我這一輩,這世間的鳳凰獨剩我這一只了,偏偏我還是個不愿勞煩別人的鳳凰,所以我只是在重生劫前后七日的時間里,找個隱秘的地方藏好。
普化老頭所知我的重生劫是在過兩天,而實則我的重生劫卻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我故意告訴他錯的,其實也不算是信不過,只是防范于未然,畢竟我鳳凰族類的重生劫是與自己身家性命相關聯,馬虎不得。
我見普化老頭神色甚為認真,知他很費心我的事,便倒了句“那是自然”算是搪塞過去了。
我因身受了點傷,所以回去時腳程慢了些,足用了三日才回到忘川河畔,豈料才落地就碰見一個小男孩。他坐在忘川河旁的一塊大石頭上,望著潺潺流水,怔怔地發呆。我原以為他是一個迷了路的鬼,仔細瞧了才發現他還是個活生生的人。這里離鬼門關太近,我怕他一不留神容易走失靈魂,便走到他身旁將他從石頭上拉下來。“你是誰家小孩,怎么調皮到這里了。”
小孩抬頭看我,很是疑惑的問我。“大姐姐,這河里為什么沒有魚。”
我見他一張小臉長得水靈靈的,甚是喜歡,便蹲下來與他道:“這是忘川河,河里沒有魚蝦,你若想摸魚我帶你去別的地方。”說完我才要拉著他去別處,他竟拉著我的手不放。
“我不去別處,這樣我就見不到娘親了。”
“你娘親在哪,我幫你找。”
“他去世了。”
我微有一霎地晃神,還未待我回神,那小男孩又道:“我聽說在忘川河上,只要自己的思念足夠強大,便能瞧見自己思念的人,可我在這里兩天了,還是沒見到娘親,是我的思念不夠么,可我已經很努力了。”
他正說著,眼角含了幾滴淚珠,我即便很可憐他,但想到此地他若久留,必定魂魄受損。
我便只好忍下心,拉起他的手道:“那都是騙人的話,人死便是死了,即便你把眼睛哭瞎,也是再也見不到的。”我只在心底祈禱,他的母親莫要如他這般執念,若不肯渡鬼門關,化為厲鬼便不是個好事了。
可小男孩此刻聽了我的話,反倒嚎啕大哭起來,他道:“昨天有個漂亮姐姐也是這么跟我說的,我再也見不到娘親了....”
我好奇問他:“那個姐姐是不是腰間別著一朵木蘭花。”
小男孩收聲點點頭,旋即又放聲大哭起來。那哭聲甚是震耳,聽著我微有些心慌,但又不知怎么哄,就在我正躊躇要不要把他打昏的當口,身后的忘川河忽然翻起了千層浪花。
浪花散盡時,河面上便出現了一個腰間別著木蘭花的美人。
她便是忘川河主,我記得她前世的名字叫木蘭,因前世功勛赫赫,冥主便收她做了這忘川河的主人,并于兩百年前與我還有段孽緣。
木蘭原前世就是個將軍,素來喜歡直言快語,可偏偏我是個不太利索的人,成日里懶散慣了,所以那兩百年前就該解釋清的事,卻因我覺得麻煩硬是拖到了此刻。
當時我絕沒想到,那個誤會竟然能讓她記掛這么久。想來凡間上來的神仙,記性都好得不得了。
木蘭神色清冷地走到岸上,看了眼我,又看了眼小男孩,語氣似認真又似開玩笑的問我:“這是你兒子?”
我甚為吃驚她是從何處看出來的,遂很尷尬的咳了兩聲,道:“我恐怕沒那個空閑生孩子。”
木蘭貼近我站了站,面不改色的與我道:“你若想要,我可以為你生。”
我被她的話著實嚇得不輕,連連退后了幾步,若不是那個凡人的孩子還在,我只怕早就被他嚇跑了,我急忙道:“木蘭我們兩百年前的誤會還沒講清楚,你聽我解釋。”
她見我后退,立刻又上去拽著我的衣襟,甚為霸道道:“就算解釋,我也不想看你這副樣子與我說話。”
其實,鳳凰乃是不分雌雄的一種神鳥,謠傳上古時期鳳和凰本就是兩種鳥,后因某些緣故,慢慢地鳳和凰便成了一體,所以每只鳳凰都有自己的鳳身和凰身,在世人眼里鳳身猶如男人,凰身猶如女人。
我知她只要見我以凰身示人,她便要不高興。我因才受了刑,實在沒余力與她較勁,便一揮衣袖,換了鳳身站在她面前,她這才松開我的衣襟。
小男孩在旁看得呆了,不僅不哭了,還過來扯著我的衣袖道:“你究竟是大哥哥還是大姐姐。”
“別管閑事。”我嫌棄他在旁礙事,就使了個法術,讓他睡去了。后我靠近木蘭,依舊微笑對她道:“木蘭,你該知道我們鳳凰是不分男女的,從無性別之分,我這個樣子也好,還是其他樣子,那都是我,我實屬沒有騙你,至于兩百年前我說要娶你的話,那都是我酒喝多了的醉話。”
木蘭經我一番解釋,反倒更堅定了什么,她認真與我道:“可酒后吐真言,那些話我信了。”
我著實是萬般后悔,自己兩百年前的那場浪蕩行跡。可經我再怎么說得口干舌燥,木蘭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后來她倒是釋然了,站在河邊背對著我說:“你聽好了,將來不管你會愛上誰,只要我活著,在你身邊的便不會再有第二人。”她堅定的聲音最終消失在忘川河滾滾的浪花里,如同她的身影一同離開了我的視線。
這個時候的我熟不知幾百年后我會十分后悔此時沒有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