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忘川,因心里惦記的事已然放下,便又心無旁騖地昏睡了兩天。我醒來后青鸞告訴我,我昏睡的這兩天木蘭天天來看我,似是極不信任白若的人品,覺得他不可能輕易放過我。
木蘭前世是個凡人,對妖類有芥蒂我也見怪不怪,不過她過分地緊張我的安危,我便覺得有些不舒服。因她每回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摸摸我的胸口,探探有沒有妖力尚存,我對她解釋不下百遍,她竟是不信。
蘇慕白曾撞見過幾次,他總是調侃我道:“她這么緊張你,還不是因你,時男時女,你不如娶了她,讓她安心罷。”
我撇了他一眼,沒好意吼了聲“出去”。
蘇慕白才被我連吼帶打的轟出去,青鸞忽得跑過來告訴我有客至,我莫約是被木蘭日日來叨擾得精神有些緊張了,竟恍惚得以為木蘭又回來了,慌張下正四處找地方躲起來。身后忽傳來一陣低沉地男聲:“你在做什么?”
我這才有些清醒過來,轉過頭看過去,發現來者是昆侖山的山神陸吾。
他本是一只開明獸,是守天門的神,因他生在昆侖,幾百年前被生活在昆侖的凡人供奉為山神,便也肩負著昆侖山神的職責。
他素來是九重天最忙的神,就算人在九重天,他的眼睛始終都留意著昆侖,所以他的眼力極好。我以前遇見他,便會打趣他該把眼睛勻給度厄星君一只,好令他別總走路一不留神再撞樹上。
可這次我卻沒有在拿他的眼睛逗趣,因他很少來凡世,由此我覺得他忽然來找我該是有了不得的要緊事。
我看他也行色匆匆便開門見山地發問道:“阿吾,你來凡世不先去昆侖,反來我這里,可是有要事相告?”
陸吾地眉頭皺了皺道:“我才從昆侖趕到這里....阿卿...我想問你件事。”
我伸手,請他在庭中坐了下來。“直說吧。”
陸吾神色凝重道:“幾天前,昆侖有異象發生,隨后鎮守的神農鼎便遺失了,我聽說忘川數十日前也有過此異象,便來問問。”
聽聞他這么一說,我心里忽然沉了一下,陸吾所指異象必然是白若。
神農鼎遺失?白若偷了它?
可我想不明白的是白若偷神農鼎做什么,他不是要永世陪著阿貍么,難不成想煉丹藥給阿貍,令她長生不老?似乎又說不通,神農鼎是神器,只有神的法力才能催動,其他族類偷了它,幾乎可以說白無用處,除非.....
我思及至此,心頭大感不妙,但又不能暴露白若,只好在陸吾面前裝模作樣。“昆侖也下雪了?”
陸吾鄭重地點頭。
我繼續裝腔作勢地沉思了半刻,措辭了很久,我怕陸吾生疑,便胡謅道:“數十日前,我在忘川河附近發現一只雪妖,便把他打傷了,趕出了忘川,沒想到它竟跑到了昆侖。我莫約覺得它該是記恨我將它打傷,知道神農鼎是仙物,便想偷走來報復天神族。”
陸吾心急道:“你可知他的所蹤?”
我搖頭,故作為難道:“雪妖常年隱世,想找他絕不容易,你在九重天事務又重,再說這件事也由我而起,不妨我替你去找,定幫你完好無損地找回神農鼎。”
陸吾沉默了片刻,就是這片刻令甚為心虛的我極度難熬,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舉動,所幸的是陸吾是個實心眼,我又與他交情甚好,對于我說的話,他素來是不會懷疑的,即便他吃過好幾回苦頭,卻依舊深信不疑。
后來,我將陸吾送走,在確定他回了九重天后,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心想著,白若阿白若,我真是怕什么,你做什么。
我隨即趕往昆侖,在昆侖山腳,我找到了阿貍卻沒找到白若,阿貍告訴我,白若很久沒來過了,我確實覺得阿貍的院子里,并沒有白若的氣息。我想他必定不會離阿貍太遠,也好在我還記得他的妖氣,便凝神探尋了片刻,果然在后山的地方找到了他的蹤跡。
盡管我來之前早就知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可當我見到白若時,仍大吃一驚。
此時,白若跪坐在一棵枯朽了的大樹根旁,十步遠的地方放著神農鼎。白若的周身散發著白光,白光猶如抽絲般匯集到神農鼎里,那是他的妖力修為在不斷送入神農鼎內,而神農鼎上方在逐漸凝聚出一個人形,看氣息像是一個凡人的身體。
我想白若必然知道憑借妖力他是無法運用神農鼎的,便用平等交換的法子,祭出自己全身修為,只為想要得到一具人類的身體。
我躲在樹后觀望了一小會兒,發覺白若釋放的妖力修為,至少有八千年才能修得如此程度,實屬不易。我實在不愿他就此毀了他一生修為,我急忙跑到他面前,用召回法術將它的妖力,又從神農鼎內抽離回來,再度回到他的體內。
白若吃驚的神色里夾雜著些許怒氣,眼看那成形的人類身體又重回了神農鼎里。
他暴躁得起身推開我,朝我大吼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我并沒有計較他的粗魯與沖動,反而心平氣和道:“你最好冷靜點,你要想清楚,你真的愿用自己所有的修為,去換得一次做人的機會。”
白若堅定不移道:“我早就想清楚了。”
我道:“那你最好清楚一件事,在你祭出所有修為后,你可就只剩下一個妖魂,即便你得了那具人類的身體,可這具身體依舊會老去,待幾十年后,這具身體無法在使用時,你的一切又要從頭開始。”
白若憂傷道:“那也比現在要好得多,我雖然能守在她身邊,可我不能碰她,她摔倒了我扶不了,她生病了我無法照料她,她傷心我更不能抱著他痛哭。這樣留下來,比我們永世不能相見還痛苦。”
我鄭重道:“你真的不后悔?”
白若的面色自始至終都未改變,神色更是平靜地心如止水,我知道活得太久的人,就愈不把自己當回事,心之所往,便是活下來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