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不帶一絲雜志，美好純凈。
張文光坐在飯桌前，一邊看報，一邊看吃妻子做的早餐，時不時看眼對面的成熟女人幫孩子切面包。
他笑了笑，想起一家三口已經很久沒像這樣吃過飯了。
同一片陽光下。
易安在街道上緩緩奔跑，扎成馬尾的頭發跳動著。
空氣冰涼清新，藍天之下，清風掠過。
昨日的一切陰郁消失，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顧寒踩著李俊凡的枕頭經過，手里拿著一杯剛熱好的牛奶，放到窗邊的桌上，回去時又踩了一下。
李俊凡迷茫地睜開眼，見平日寡言的男孩害羞地偏過頭去。
她無奈地笑了笑。
男孩又從廚房端出一盤沙拉，不過這次沒有再踩枕頭，而是從旁邊繞過，放好盤子后，他就著站在桌前，乖巧地看著李俊凡，像一只金毛。
李俊凡撓撓雜亂的長發，起身拍拍顧寒的肩，拿起一片烤面包就咬了一口。
顧寒坐在了她的對面。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穿過云層，形狀如初生的嬰兒，一道光落入人間。
李俊凡默默地看向窗外，天空中鴿群齊飛。
“今天出去轉轉吧。”李俊凡撐著下巴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去哪？”
李俊凡想了想，傻子似的一笑:“嗯......去動物園看蟲子吧。”
“蟲子？”顧寒揚起臉皺眉，“為什么非要去看蟲子。”
“你看現在冬天，不會有人去動物園玩，兩個人走著，再去看冬天不存在的蟲子，反正就要去看這世界不想讓我們看的東西！”
“就像明明很窮，卻硬是從以前的褲子兜里找到錢；或者早晨賴床，順便一邊玩手機，然后午后看書，看累了就睡覺......”
說完，她自顧自地樂了起來，雙手杵著臉，兩只眼睛彎成月牙，嘻嘻地笑著。
“嗯，最好再有十億存款。”顧寒毫不猶豫地潑冷水。
“就算沒有也行呀，”李俊凡搖搖頭，“因為當大家都想讓你賺錢的時候，你偏不，這也符合我剛說的情況吧。”
顧寒一時語塞。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我偏要勉強”吧。
就算生活再苦，一團亂麻，也不愿默默去承受，總要在一些細微之處反抗一下，或是拍掉衣服上的灰，或是整理發皺的襯衫，然后擠出笑容，投入那混沌的生活中，告訴世界，自己的人生不應像塑料袋那樣被丟棄。
在枯草地上也要長出一朵小野花才夠。
看著這樣耀眼的笑容，還有什么理由拒絕呢？
顧寒點點頭：“好，就去動物園。”
......
“這是動物園？”顧寒皺著眉頭，入眼四面白壁，滿鼻腔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人也是動物呀，所以醫院也算動物園吧，”李俊凡揚著臉，“收容，治療。”
“所以我們來這兒干嘛？”顧寒問。
她突然收起笑臉，盯著男孩的臉，隨后揉揉他的腦袋，“不要怕，只是檢查一下，抽個血，然后我們就可以走了。”
說實話，李俊凡自己也不喜歡醫院，沒有人會喜歡一個生命逝去之地，但這也是生命逝去前最后的希望之地。
看著醫生給男孩抽著血，李俊凡抽空去看了下母親。
母親還沒醒，沉沉地睡去，要不是心電圖還在跳動，你甚至會懷疑她再也醒不過來。
她一定很痛苦吧。
李俊凡一邊發呆，一邊這樣想著。
她想起小時候自己拿著桌上的錢，跑去樓下超市買東西，那時候小到連錢的概念都沒有，于是直接被超市阿媽送回家，然后此生第一次被母親打了一頓。長大期間，這事兒沒少成為家庭聚會的笑談，以后大了，夏天晚上下樓買點啤酒，和超市阿叔阿媽聊的也是這件事。
母親每次說起便會發笑，哪怕老了之后也會。
工作后給她買了平板，教她搜歌，教她看劇，然后每天早上就聽她一邊打掃，一邊吆喝“荷塘月色！”“女人花！”
有時晚上工作累了，回家，直接躺母親腿上，她給撓耳朵，癢癢的，很舒服，電視里放著綜藝，娘倆評頭論足，還吃著桌上削好的水果。
但這些都沒了......
“你在發呆么？”
耳邊忽的一陣溫熱，男孩不知什么時候湊到了旁邊，跟她站在一起。
“沒有。”李俊凡搖搖頭，挪開一步。
“我抽完血了，接下來去哪？”顧寒沒有在深究。
“去買點東西，你的個人用品和衣服。”
顧寒有點小結巴起來，說：“其實，其實不用買的，不用浪費錢。”
“這不叫浪費，買了不用才叫浪費。”
“那我不用，不就是浪費嘍。”
“你這不就和不給錢不算賣一個邏輯么？”李俊凡吐槽。
“對了，我們怎么去，公交還是打車，附近應該就有一個超市。”顧寒跟著女人走出醫院。
“不，要不我們還是先去吃飯吧。”李俊凡突然皺著臉說。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顧寒扶額，“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種鴿啊。”
“我肚子餓了嘛。”老女人賣起萌簡直可怕。
“是是是。”
在兩個人都沒發現的地方，有些東西開始變的不一樣了，一個十多歲的男孩，每天照顧外出上班的女人，無微不至，女人在男孩面前，也卸去偽裝，開始放縱，開始撒嬌，開始玩鬧。
倆人隨便找了個面館便坐下了。
“我要大碗叉燒拉面，他也是。”李俊凡指指坐對面的男孩，跟服務員說道。
“我不要，太油膩了，普通的西紅柿雞蛋面就行了，還有你吃過早點，吃得下大碗嗎，你這樣吃小心長胖。”顧寒跟個老媽子似的嘮叨。
“行行行，小碗西紅柿雞蛋面，給他多加個雞蛋。”
女人又自作主張地點了幾個配菜，烤豆腐，腌蘿卜和鹵雞爪。
面端上來，李俊凡捧起叉燒面，顧寒端過自己的小碗，各自吃了起來。
誰知剛吃一半，李俊凡放下筷子，“吃不下了，你幫我吃。”
然后把自己的面推到顧寒那邊，顧寒一愣，接著自己的小碗又被搶走。
“還是吃點素的好。”女人端過西紅柿雞蛋面吃了起來。
顧寒再看看身前的大碗，里邊面還有不少，叉燒更是蓋滿，可見她就沒吃多少，全給自己了。
“這樣吃的話，兩個人就能吃到不一樣的面，而且也不會太撐，”李俊凡這樣解釋道，“如果一個人吃兩碗會吃不下。”
顧寒臉皮抽了兩下，懶得說話，低頭劃起面來。
過了兩秒，女人正啃著雞爪，一塊叉燒就飛到碗中。
看了眼對面的男孩，李俊凡愣了愣。
上一個這樣給自己夾菜的人還是自己的母親。
連吃碗面都恨不得把自己碗里的肉全給女兒。
鼻子突然酸了起來。
又是一塊叉燒，又是一塊，又是一塊。
“夠了，夠了。”她低著頭叫喚，聲音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