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肚兜,白蘿卜身上的紅肚兜,一個蘿卜一個兜兜。
這詞兒,還是阿香那日讓梁家姐弟兩陪著去荒地的時候,弟弟唱出來的,阿香問,這是什么時候傳開的詞兒?
弟弟說:“我們小孩子唱的。后來紅肚兜白蘿卜少了,沒了,我們就不唱了。”
阿香又問:“大人們不管你們和白蘿卜玩么?”
弟弟眉眼舒展開了說:“我爹娘就不讓,不過別的家的叔嬸說,白蘿卜是金蘿卜,紅肚兜能兜來銅板板,讓孩子們多跟白蘿卜玩呢。”
闕珺不知道何生是否知曉這件事情,可是他心里頭明白,何生沒那么傻。
“阿香總會讓一個人守著我。”何生口氣有些委屈,像是在埋怨阿香不信任自己,闕珺細不可見地笑了笑,先何生一步往前走。
“不回去么?”何生想著今日查地也差不多了。
闕珺腳步一頓,他實在不愿意跟人多說什么話,若是弄弄在就好了,就能好好罵罵這個人,讓自己也出出氣。
“你在拖延誰的時間?”
說完,闕珺自己皺了皺眉頭,又邁開了步子。
何生抖了抖,頗為無奈地跟了上去。
來到田地的邊界,闕珺才發現了弄弄夢里的和阿香口中的,生機。
“居然長芽了,阿香不是說,這地兒本就不該種東西么?”
“那你自己覺得呢?”
何生有些不敢說,蹲下來逗弄了一會小苗,“我覺得,墳地反而是最適合種作物的。”
闕珺一笑,“你這個不種莊稼的都懂,那些村人世世代代靠著種莊稼為生的,會不懂?”
沒錯,大家都懂。
阿香說的是不該,而不是不能。
該不該都靠著人的自覺,能不能那才是老天爺說了算。
人都有私心,為了活命,多少人喪盡天良。
何生不再說話,這會子兩個人之中的主導反而成了闕珺,闕珺問,何生就解答。
“地勢如何?”
“偏低聚水,適合作物。”
“風水如何。”
“平平無奇,不出龍鳳,不出奸惡。”
“運道走勢呢?”
“看…命。”
這兩個字闕珺懂了,卻還是忍不住嘲笑:“你覺得這幫人會有這個命?”
他們不配。
何生聽得出來,可他心里頭還是存有一絲絲的希望,就像梁家那對夫妻一樣,總有留存著的良善的。
“最后一個小蘿卜,在梁家那對姐弟手里。”
何生先是不懂,闕珺返回去之時,走著走著就懂了,然后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忍不住心驚肉跳起來。
闕珺仍舊慢悠悠地在走,看著何生像是瘋了一般地跑走,他心底沒有一絲波瀾。他理解何生,阿香也理解,可是總不能老是阿香去遷就他,沒有道理,說白了叫憑什么。
有些時候,需要讓何生自己知道,真正的對錯從來不能由自己主觀看到的就定下來,沒有腦子的人會死的很快的。
何生,是個正直的人。
可阿香是心懷大善的人。
“為什么不告訴我!”
弄弄恰好在被阿香喂粥,她很虛弱,小蘿卜再一次入了夢,這一次的夢境很平和,她就和小蘿卜坐在那荒地上,看著嫩芽一點點的發成豐收之景。
可弄弄沒有一絲絲喜悅,反倒滿是悲傷,她掙扎著哭醒的時候,看到阿香正在嚴厲地責備梁家夫婦,看到他們將一個紅肚兜從很隱秘的地方拿出來燒了,看到梁家兄妹看著那火突然嚎啕大哭還在喊著,“小蘿卜,小蘿卜。”
梁家夫婦不敢面對阿香,一個去林子里打點野味一個一頭扎進廚房。
何生來的時候,這里已經恢復到了平靜。
唯獨,弄弄掛著兩行清淚,梁家姐弟挨著阿香,一直在抽噎。
“梁家叔故事里的那五個人青年人,是度陰師!他們最后談不攏價錢了,村人將他們趕跑了。是這樣么!”
阿香一笑,將碗給了弄弄自己,“吹吹再吃。”
這一幕看的何生心里極為不舒服。
她對弄弄好極,像是對自己的親妹妹一般,連銀票都讓弄弄管著,對自己卻如此…百般提防。
“為何不和我明說,我雖然懂得多,可我…可我不懂人心啊!”
“我也不懂。但我知曉好壞,看得到真實。”
何生坐下來,不生氣了也不鬧騰了,心里頭對阿香的怨念和懷疑都統統拋到腦后,冷靜地對著阿香問道:“為何要從這條路線去往京城。”
“這不該是這個時候你要問的。”
何生深吸一口氣,“什么法子能把縛地精困在自己家中當座敷。”
“法子很多,不在度陰師該學的范圍里,你說的對也不對,那五個人不是度陰師,度陰師普通人可不敢惹,他們也不是人,也不是精怪,是一種奇怪的東西,但也是天地間合理的存在。”
“就像這穿在小蘿卜身上的紅肚兜一樣,都只是個虛妄。”
阿香看著門口那盆燃燒光的東西,輕輕笑了笑:“小蘿卜沒事兒,你不必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