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兮陽長劍化霓,發出陣陣龍吟,沖在前面的蒼狼在他手中沒討到半分便宜,肩胛被長劍劃開了一條巨大口子,傷口的鮮血被冰玉凍住,一滴未曾流落。上古妖獸何等殘暴,見血發狂,這一下子全都紅了眼,呲著獠牙瘋狂地撲了上來,不再講任何章法戰策。
卦兮陽身罩銀輝,劍走龍蛇,片刻間己重傷了一頭,另兩頭也中了法決,俱都倒地掙扎不起,其余的狼更是發瘋一樣,不管長劍光刃加身,拼死往上撲。眼見形勢失控,紅豆恨恨地剁腳,便要飛身加入戰團。卻聽封兮陽清越的聲音在耳邊道:“馭靈術的奧意在于,重其意而忘其形。”
紅豆停住腳步低頭苦思,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計上心頭,她莞爾一笑,櫻桃小口輕輕圈起,以口作簫音,竟和封兮陽所吹如出一轍,同時她雙手按掄,鐵簫嗚嗚作響,正是她所理解的調性,兩種簫聲如兩簫合奏,相輔相成。
涼涼簫音無孔不入,響徹整個雪峰,封兮陽百忙中回眸看了她一眼,小家伙心若玲瓏,認真的樣子十分耐看。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澄明愉悅,那簫音像聲聲撞擊著靈魂,震得流星四濺,漫天煙霞。
沒有狼嚎聲抵抗,馭靈術很快起了作用,場中戰團開始松動,瘋狂的狼群已經不似剛剛兇悍噬血模樣,漸漸萎靡下來,紛紛圍著封兮陽不停打轉,尋找時機。狡黠的蒼狼王喘著粗氣蹲坐,垂著頭,口中嗚嗚作響。
立刻有兩只大狼甩了封兮陽,撲向紅豆所在之處,罩在紅豆身上結界受到重擊后顫了幾顫,反將蒼狼彈了出去,饒是如此,近在咫尺的尖利狼牙也把她嚇得不輕,小身子抖做一團,連退了幾步坐在地上。雖然強撐著簫聲未停,可發出音階都是打著顫的。
蒼狼王已經伏在地上無力爬起,封兮陽收回長劍,雙手飛快結印,同時念動咒語,一個光華滟滟的法結迅速生成,轉眼間如盂在手,他眼簾微磕,低喝一聲“收”,那群狼化做數個光點,被收入盂中。
紅豆微張著有些發麻的嘴,拍拍身上的雪從地上站起來,見封兮陽已經將妖獸收入錦囊。她抿了抿嘴,輕輕拉了拉他衣?,聲音干干的:“哪個,小哥哥……”
封兮陽忽地抬頭,眼神里綴滿星光,迫近她道:“你叫我什么?”
紅豆雙手捏著衣角,望著貼在眼前放大的傾世容顏,嚅嚅道:“是,是,公…公子?”
封兮陽嘴角上勾,扶著搖搖欲墜的小家伙站直身子。“小哥哥挺好的,小妹妹!”
滿月已行自中天,光輝最勝,巖石下一片片淺洼中,小小透明冰芽自雪中鉆出,在月華下伸展觸角,眨眼間開成一朵朵小小的幽蓮。
紅豆眼神都直了,這是她長了五百年見到過最美的景像!她有些激動,有些忘情,死死地抱著身前人的胳膊:“你看,冰蕊,冰蕊,我看見了真的冰蕊在月光下開放……啊,好美噢!”
她迅速飛了過去,三藏寶冊的藥典中記載,側金殘冰蕊是一種極其罕見的靈花之蕊,花開后轉瞬凋零,極難采集。千辛萬苦上了山,無論如何要拿冰蕊回去。就在她的手將要夠到冰蕊的瞬間,一支玉簫伸了過來,把她一勾,一帶,旋了兩個圈兒,轉了回來。
紅豆擰眉看了看身邊的封兮陽,忽地反應過來,他也是來采藥的,所以這家伙難道想吃獨食?“忒小氣,不就分幾顆藥草么,剛剛打架我也出了不少力!”她小聲嘀咕著,不過現在不是講理的時候,時間不等人,她不及細想,鐵簫斜指,徑取封兮陽梗嗓咽喉,封兮陽忙用冰簫隔開,還沒來得及說話,紅豆左手己至,一記定神決,穩穩印在他眉心。
她得意地向他一挑眉毛,回身又忙去挖冰蕊,同時不忘數落他,“小氣鬼,我就借你兩顆應急,等下了山,我再拿重寶謝你。”
她的手剛落到冰蕊上,那透明花瓣下咻的竄起一個小小的三角腦袋,輕輕向她一吹,她身上便燃起了幽藍的火。紅豆整個身子被罩在了一團幽火之中,動彈不得,狼狽極了。她懊惱地想,自己原身也會吐火,還會吐水,可是人身怎么就不行呢?現在受藍色妖火控制,變不回原身,可怎么辦?
她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只閃爍著銀藍星芒的手已經把她提起來,裹進一件披風里,那披風上有好聞的藥香,扣帶上縫著顆拇指大小能避水火雷電的七竅玲瓏珠……
雖然他救了她,紅豆亦不十分領情,對他怒目相視,封兮陽一臉無辜地抬抬下巴,示意她留意冰蕊。
只見雪地上已經升起數個火紅色小小三角腦袋,吐著金色信子,噬食著靠近雪地的陰面冰蕊,紅豆驚諤地張張嘴,是同類?!
“你知道它為什么叫側金殘冰蕊么?這花其實是側盞冰蓮,雖可入藥,藥性卻一般。只有在開放時分被此地獨有的赤金鱗蛇噬去陰面蓮蕊,留下微量毒液,才能中和毒性,提升藥效。”
小蛇迅速食完冰蕊,重新沉入雪地,封兮陽揮手布下一層結界,防止它們卷土重來,然而小心的取了數株冰蕊,封在兩個琉璃瓶內。
封兮陽把一只琉璃瓶遞給紅豆,紅豆不好意思地接過,垂著頭,用腳死死地捻地上積雪,聲音小得只有自己能聽到:“那個,剛才,我……我……”
“剛才你很勇敢,簫吹的也好!”封兮陽接過話頭。
“你明明知道……”紅豆氣乎乎地抬起頭,對上他滿溢笑意的眉眼,納納地說不下去。她自知自己氣的很沒來由,從見到他之后,對他的感覺像老友一樣熟悉親切,而且在山上他一直很照顧她。她早不是當年懵懂不愔世事的小花蛇,自然明白他如是說只是為了讓她不尷尬,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生氣他把她當成一個小孩來看來哄,自己魂齡很大的好不好!
她及時控制住脾氣,呆呆的一時不知說什么好。面前的封兮陽突然伸出手,暖玉般的手指輕輕撫了下她臉頰上兩條紅痕,“是雪獅抓傷的?”他居高臨下,聲音柔和好聽,周身騰騰瑞氣籠罩著紅豆,她身上寒意立減,四肢百骸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不舒服熨貼,于是她又發迷糊,并且有些犯困,強撐著精神嗯了一聲。
封兮陽手掌輕翻,取出兩個藥瓶遞給她,“藍色瑩玉瓶里是伏陰丹,服用冰蕊前服下它可增進藥效,保神體不受寒毒浸害。白色玉瓶里是浴顏散,把它用雀卵調合敷在傷口上,能消除疤痕。”
“謝謝你!”紅豆掩口打了個哈欠,將就要溢出的淚水逼了回去,抓起兩個小藥瓶放進口袋里,手正碰到一個圓球,于是掏了出來,強行塞進封兮陽手里。
“哪,來而不往非禮也,這個送給你,是我親手做的機關獸,叫求魚兒,只要撫觸它,就會變成一個小獸,它會唱歌跳舞講故事,千里傳音。拿著它,冰蕊價值連城,將來你想要什么酬謝就傳音于我。”
封兮陽看著手里捧著的木質圓球,這恐怕是他行醫以來收的最不值錢的禮物,可贈予之人卻是他三千多年來可遇不可求的知音。伊人玉雪可愛,如若二月枝頭盈盈豆蔻,不染纖塵,他鄭重的收起圓球道:“這禮物足夠珍貴了!月己西沉,風雪馬上來了,我們下山吧。”
紅豆已經暗自掐了自己幾回,總算把涌上來的睡意壓了下去,和封兮陽瞬移到山下。東仙和一舸已經等待多時,見家主回來喜不自勝,忙迎上來,馬上發現家主身后還多了一個黑色勁裝的小人兒,這小人兒還是個千嬌百媚的女娃娃,莫不是雪頂的冰蕊成了精?
紅豆實在支撐不住,眼睛微磕,勉強向面前三個?朧人影拂了拂,化做一道靈光咻的一下飛走了。封兮陽叫之不及,傻了般站在當地。其實他還有許多話想跟小家伙說,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修煉?她年齡不大卻靈力深厚,修為也不弱,要何時才能再見到她……
東仙見家主失神,不免疑惑,主人幼承天擇,擁有藥神靈脈,幼時聰穎好學,悟性極強,五百歲時就能以靈穴開啟藥陣,是歷代家主中開啟藥陣時年齡最小的,其修為和醫術超越先人,是自太白封家傳世以來最優秀的醫者。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絕世佳公子,難得沒有持才傲物,性子又達天樂觀,散淡平和,近幾年愈發淡薄,這世上究竟是什么能讓他有片刻失神呢?
山邊風雪漸起,東仙不得不提醒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封兮陽。卻發現封兮陽眉頭漸鎖,身上亦輕輕顫抖,他大吃一驚,猛抬頭見本已西沉的月亮不知什么時候又高掛中天,并且變成了詭異的血紅色中。
“是血月之劫,一舸,快,馬上回太白山!”東仙喊了一聲兒子,咻地變回真身,是一只身長十丈、金麟碧發、壯如山岳的金麒麟獸,負起了封兮陽,騰云向太白群山飛去。
血月者,詭月,兇月也,至陰至寒之相,兆示九界中正氣弱,邪氣旺,怨氣盛,戾氣強,風云劇變,九界悲鳴。《神創世錄》記載,血月現,世人危殆,正氣盡,如墜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