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在淵道:“這個自然!”氣沉丹田,把左掌抵在右掌后,正是一記大九天手中的“重疊九天”,波的一聲向趙修胸口打去。趙修眼疾手快,忽的平地里又躍起一丈,右手前伸,楞伽指力便如箭般激出。
程在淵只感到一陣輕柔的風拂來,猜到不妙,忙向右趨避,心想如若叫他占了先機,豈不是難以應付?趁趙修尚未落地,雙手又呼呼擊出兩掌來。但趙修卻不落地,在空中兔起鶻落地轉了半圈,繞到程在淵身后。程在天見他身法極快,隱隱若有所悟;又看程在淵雙掌猶然伸展在外,全無還擊的余地,急叫道:“手下留情,趙莊主!”
趙修指勁已出,點在程在淵“大椎”穴上,程在淵登時全身酸軟,提不起絲毫力氣。趙修淡淡笑道:“我要傷他性命,早就傷了,何必等到此時?”程在淵雖自知輸了,嘴上可不肯遜讓,說道:“趙老兒,我不過是身法不及你,力道我可比你強多了!”
趙修道:“不錯!這大九天手,甚是剛猛凌厲,比少林的“大力金剛掌”、唐門的“問山掌”還要強上不少,若是高人使出,可真有翻江倒海之威。只可惜你根基尚淺,內力不濟,便是這樣一等的武功,也發不出五成的威能來。”程在淵道:“便只有一成,你也接不住了,何須再多?”趙修道:“那按你說來,還要再比一場?”
程在淵道:“你解了我穴,我回去學了輕功身法,再來和你對戰!”趙修笑道:“一年前,你也和我打了一場,最后卻又怎樣?”程在淵頓時默然。趙修便對程在天道:“他一年前在西域劫奪客商的財物,被我阻撓,心中不忿,便說要與我一戰,那時我便教訓了他一頓了。”
程在淵臉一紅,道:“你快解了我穴,我日后必會再來討教。”趙修道:“解了又何妨?”楞伽指在他“大椎”穴上一點,他便感到氣血漸暢,全身都能動彈了。
程在淵往前走出三步,才回過頭來,看著趙修。他個頭比趙修還高出不少,顯得氣勢凌人,仿若他才是勝者。只聽他說道:“趙老兒,你莫要猖狂,待我學成了,你便只有哭爹喊娘的份兒了。告辭!”
程在天見他竟說要走了,說道:“哥哥,這……我尚有許多事情要向莊主請教。”卻又聽他問道:“你走不走?”趙修對程在天道:“程少爺,你還是先回去罷。只是下次來時,自己來便好。”程在淵見他仍只對著程在天說話,更不提到自己,冷哼了一聲。
程在天道:“趙莊主,此時前來倉促,不及準備禮物,卻又倉促離去,莊主見諒。”趙修笑道:“不怪,不怪!事出必有因!”程在淵想道:“你如此說,莫不是知道一切都是我作的主張?”拉著程在天的手,說道:“弟弟,何必跟他多說,走罷!”
程在天又說了句:“莊主,他日再會!”便和程在淵齊步同行,出門離去了。趙修在庭院中踱了幾步,暗暗嘆息。
程在天小心翼翼地問道:“哥哥,趙莊主所說,是真的么?”程在淵道:“這個不假。大丈夫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我的確曾敗于他手,那也沒什么不可說的。”順手撿起一塊石子,扔出來四五丈。程在天見他并沒動氣,又問道:“那趙莊主說你曾劫奪客商的財物,也是真的么?”
沒料到他這時變了臉色,大聲道:“真的,真的!他趙老兒說的,哪里有假?”但他望著程在天,臉色又漸漸平和了,繼而說道:“不是我想去打劫他們的東西;我最終去打劫了,實是有自己的苦衷。”程在天問道:“那是什么苦衷?”
程在天看他神態突然間扭捏起來,手腳頗不自然,好幾次欲言又止,便道:“哥哥要是不想說,就不說好了。”卻聽他說道:“這個……說便說罷。一次我在昆侖無眠峰下,瞧見了個俊得很的波斯小美人兒,向我這邊走來,我想上前和她說話,苦于她身邊有著許多護衛,只好躲到一邊,屏息靜聽。
“她所說的乃是波斯語,但我聽得明明白白。只因王教主曾說,在天山之麓有個天方教,雖與我明教同為波斯所傳,但與我教教義不合,多年來屢有爭執,彼此血拼不休。我教自入中土以來,隱隱然自成一派,和那波斯總教甚少往來,教眾多為漢人,說漢人語言;那天方教卻仍聽波斯人的差遣,教眾也大多是波斯人。王教主瞧不上波斯語,卻讓教眾人人都學,為的是他日對付天方教時多少增添一些勝算。
“也正因如此,我才聽懂了她跟護衛說的話。弟弟,她的聲音比畫眉還溫婉動聽,你絕沒聽過,我在那日之前也沒聽過。她說了好多句話,但我腦中只記得這句:‘我最愛玉觀音雕花項鏈了,你們能給我找來么?’
“我看著她到了那里唯一的一處客棧中歇腳,心想買到了項鏈便能送去給她。恰好這時杜英又躍到我身邊,可見他是一直在察看我的動靜。他問道:‘程兄弟,你現今在干什么?’我便對他說,我要買一堆玉觀音雕花項鏈。誰知他卻說道:‘我們在這昆侖山中,人煙稀少,如何有人賣這種稀奇東西?唯有問問過往客商,或許能買到。’
“教主和杜英常帶我出去玩樂,但給我的錢財卻少之又少,我好不容易找到有這種項鏈的客商,他們卻說我的錢不夠。我一急之下,才用了武藝,把項鏈奪了去。
“我如此做,杜英是不管的;誰知這時那趙老兒竟也來了,把項鏈歸還了原主,又和我斗了一番,把我打傷。杜英見我吃虧,想要出手,可那趙老兒帶來了一大隊人,有和尚,有道士,有唐門子弟,個個都不是易與之輩,我倆只好窩著火走了。正是此事,讓我跟他結下了不小的仇怨,等我他日學會了輕功身法,我必定要再尋他算賬。”
程在天道:“哥哥,這終究是你的不對,怎能怨他……”程在淵定睛瞧著他,道:“你要是遇上我的情狀,九成也要去搶奪的。”
回到府中,程母問道:“又出去浪蕩了罷?”兩兄弟支支吾吾,搪塞過去了。
幾日后的一天清早,一匹快馬飛速到了門前,有人在門上有力地敲了三下。程在天歡快地叫道:“是爹爹回來了!”沖到門邊。阿恭尚在發愣,回過神來時,咯吱一聲,門已被他親自開了。
程父名叫程德維,平時舉止莊嚴,與人并不十分親近。阿恭向他低頭行禮,說了聲“老爺回來了。”只見他點點頭,馳馬進門,下了馬,一只瘦削的手拍了拍程在天的右肩,淡然笑道:“天兒,咱父子可有幾日沒見了。”
程母和仆人都是臉帶喜色。程在天道:“爹爹,哥哥也回來了,只等著你歸家來。今日終于是團圓啦。”程德維驚道:“你說的是誰?”程母又道:“便是小時不見了的淵兒!”
程德維聽完,手足一時亂了,急切地問道:“那怎的不見他?”程在天道:“他昨晚……誦讀詩句到半夜,因此困倦,尚未醒來。”
程德維道:“好!”卻又雙眉一顰,輕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那也罷了,下次再見不遲。”他不過和程母談了一陣,便說道:“我即刻便要回資州去。這蒸糕是資州一大美食,多分一些給淵兒。”話畢把幾塊蒸糕放在桌上,又騎著馬一溜煙走了。程母目光閃爍了許久,到馬蹄聲止歇,也便平復如常了。
程在淵醒后,自然嗟嘆了良久不提。兄弟兩人到了夜里更加緊練功,練了數月后,程在淵愈來愈得意,自感掌上勁力突飛猛進,只是一時未能施出;程在天卻暗暗擔憂,生怕他的手水腫起來,又覺《幽冥神功》玄深難測,多有不明之處。
第二日,程在天和阿友備了禮物,帶著《幽冥神功》去見趙修。他知道哥哥必然不許,便沒告訴他。走出幾里路,阿友道:“二少爺,既然這五毒掌害人害己,你怎的不勸勸他?”程在天道:“我苦勸了好多次,他都不以為然,那時我也是十分擔憂。但他練了后,雙手并無水腫,出掌也沒趙莊主說的那樣可怖,想來是可以練的。”
阿友便合上了嘴,又往前走了。四下人煙稀少,程在天這時想道:“不知周大哥和嫂子到了客棧,尋不著我,會如何想?他們又為何不來找我?唉,也不知湘竹是否還在人世。”
眼前忽的閃過一個身影,那身影不長,輕巧靈動,如夢似幻。程在天和阿友立時左右察看,很快看見了一個身著繡衫羅裙的小女孩兒,十二歲上下,面容姣好,明艷動人,一雙水靈的剪水眸也在打量著他們。阿友想道:“這小娃娃長得當真不錯,就是稚嫩了些。”程在天想道:“這個小妹妹秀美盡妍,真是少見。”
阿友竭力壓低了聲音,想要柔和些,說道:“小娃娃,你這樣瞧著我們干什么?”那小女孩兒朱唇欲啟,驟然間又神色惶遽,小聲又焦急地說道:“大惡人在屋子里,快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