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若飛身到了東院,坐在屋頂上圍觀著下面的戰況。
這一群白花花的豆腐是怎么回事?衣袂飄飄的,一個個還帶著白色的斗笠遮住面龐。
這是殺手該有的樣子嗎?
武功還不低,西澤與他們打了許久,都沒能打趴下一個人。
這么多人打一個,完全是耗人體力。
“喂,要幫忙嗎?”
梵若沖著下面的忙著打斗的西澤喊道。
西澤看了她一眼,差點被砍了,趕緊收斂心神認真打架。
一把飛劍沖著梵若的方向飛了過去。
梵若跳了起來,怒道:“關我什么事!我只是個觀眾!”
回答她的是數十把飛劍刺了過來。
梵若一個翻身躲過,飛到了西澤的身邊。
“你得罪什么人了?這么兇的?連我都不放過?!?/p>
西澤一邊與豆腐們周旋,一邊道:“梵姑娘,你趕緊離開,此事與你無關?!?/p>
梵若左跳一下,右跳一下,反正就是讓你打不著,氣死你。
“你先不說,現在我跟你站一條船上了,你再說,還有個屁用。算了,幫你解決一下,全當付了伙食費和住宿費?!?/p>
梵若堪堪躲過豆腐們的劍雨,還差點摔了一跤。
跑到院子旁邊的鵝卵石路上,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把小鏟子,用力的在鵝卵石路上掏啊掏。
西澤:“……”
白豆腐們:“……”
因為她這一動作,打斗有了瞬間的靜止。
這女娃瘋了?
梵若突然咧開嘴,手里依舊忙活不停,回頭沖著西澤喊道:“你再堅持點,我快了?!?/p>
白豆腐們面面相覷,突然統一眼神,全部都朝著梵若飛身過來。
梵若見狀不妙,趕緊往懷里裝剛剛掏出來的一堆鵝卵石,巧妙的繞過白豆腐們,興沖沖的跑到西澤身邊,將鵝卵石一股腦倒入西澤的懷里。
道:“用這個,打他們。”
白豆腐們:“……”
他們現在確信了,這個女娃,果然是個瘋子,小孩子過家家呢?拿石子砸人。
下一秒,他們就凌亂了。
只見那女娃隨手抓了一把石子,往前隨意的一扔,前排的十幾個人應聲倒下。
梵若道:“學會了嗎?你自己來?!?/p>
西澤愣住了,那么隨意?
白豆腐們見勢不妙,也不敢再度松懈下來,卻也不離開,看來是不殺了西澤不罷休了。
梵若心想:這得是多大仇多大恨?。】床怀鰜磉@書生氣的西澤竟有這般本事捅婁子。
一道白色的濃煙突然從地上升了起來。
“小心!”
西澤不顧其他,飛身到梵若的面前,將她護在懷里。
梵若皺了皺眉頭,伸手推他,推不動,被他抱得死死的。
梵若嘆了口氣,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背,道:“兄弟,好了,你可以松開了。”
西澤愣了半晌,趕緊松開了她,道:“對不起,唐突了?!?/p>
梵若不以為意,看著空空如也的院子,道:“看來是扛著人跑了,還以為他們多大骨氣呢,倒是我高估了?!?/p>
“竟走了?!?/p>
梵若挑眉道:“還竟?!我看要不了一會,你鐵定倒霉!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趕緊說清楚,不然還莫名其妙的連累了我。”
西澤看了看地上剛剛打斗的痕跡,草地上的小花都被踩爛了,屋頂的房梁斷了幾根,瓦片還砸下來不少,原先的綠草都被踩的一片死灰死灰。
“梵姑娘有所不知,我這宅子先前被一富家看中,想要買了去,我沒同意,估摸著是心里有了恨,想著給我個教訓。”
梵若:“就這點小事卻如此大動干戈,我還以為是什么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呢?!?/p>
西澤:“……”
西澤認真道:“家父早已病死,在下也并未娶妻。”
梵若問道:“剛剛那些是什么人?”
西澤:“暗夜組織的殺手?!?/p>
梵若:“暗夜?穿的這么衣袂飄仙的?居然是殺手?殺人還殺出了優雅?”
西澤解釋道:“這是暗夜組織的一貫作風,只是我沒想到商洛蘇家會特別跑到自貢去請人?!?/p>
梵若:“你的意思是暗夜的老巢在自貢?暗夜是不是特別厲害?”
西澤道:“正是,暗夜組織是五座城中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幾乎從沒有失手過,今日他們并沒有真的想要殺我,不然他們不會罷休?!?/p>
梵若思忖了片刻道:“自貢在哪里?”
西澤驚訝看著她:“梵姑娘想要去自貢?”
“嗯,既然是個殺手組織,消息應該很靈通,我想去那邊查些消息?!?/p>
西澤道:“如果梵姑娘想去的話,我可以帶梵姑娘一起過去,途經商洛,我順便去蘇家辦些事情。”
“羊入虎口?”
“龍入虎穴?!?/p>
三日后,二人一同南下商洛。
臨走之前,梵若又去了一趟神賭坊,這次她雖不是去算賬的,但也確實是來找茬的。
在一樓每一桌都去來了幾把,把儲物袋幾乎都快裝滿了,這才罷休。
賭坊的小廝們淚流滿面的送走了這尊大佛。
“閣主,那位公子今日又來了,咱們賭坊都快被他搞垮了?!毙P哭著說道。
紅衣男子緩緩起身,琥珀色的眸子晦暗不明,淡淡道:“無妨?!?/p>
小廝繼續道:“閣主,那先前的事情還繼續嗎?”
離厭道:“暫停了吧,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一時半會回不來,這邊你們好好打理。”
“是。”
梵若這次離開沒有用瞬移,而是與西澤一道坐馬車,行了六日才到繁華的商洛。
若說先前的蒼南是富有之地,那這商洛便是人間天堂。
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青石板街,竹樓兩立,有小攤販,有大商店,應有盡有。
“梵梵,我去趟蘇家,你在這醉天酒樓等我一日可好?”
經過這斷時間相處,兩人是熟識了不少,也就不再姑娘姑娘的叫了,梵若便說,叫個單字就好,結果他便開始喚她梵梵。
“好?!?/p>
梵若看著這棟大酒樓,走了進去,她倒是要看看,怎么個醉天法。
進去叫了一間上好的包房,梵若讓小二上些肉食,順便上兩壇他們這里的醉天酒。
這酒樓服務態度賊好,酒菜沒一會就上來齊全,而且色香味俱全。
梵若倒了一杯酒,細細品嘗了一下,眼睛大亮。
果然是好酒!
忍不住又喝了好幾杯。
樓下突然傳你來一陣嘈雜,然后是一名中年男子的打罵聲。
“你這小乞丐!走開走開!別擋在酒樓門口,晦氣!”
梵若并不想多管閑事,心里冷笑一聲,看來不管在哪,都有這般的世態炎涼。
她無意識的向樓下撇了一眼,瞳孔猛的一縮。
盯著那一頭銀發,再也移不開眼。
那中年狠狠的一腳將小孩子踹開,小孩子飛出了很遠,撞了結實的石墻上,從口里哇出一大口鮮血,至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一聲,也沒有流一滴眼淚,趴在地上痛苦的掙扎,捂住肚子,小臉滿是痛苦。
將孩子踢遠后,男子也并沒有繼續為難,進了酒樓,剛才看戲的人群,搖了搖頭,也各自離去。
沒有一人去幫剛剛那個渾身破破爛爛臟兮兮的小男孩。
這種富饒之地,竟沒有半分人情味,看來這虛無之境也并沒有自己想的那般好。
梵若一個瞬移出現在小男孩的面前,蹲下身子,仔細盯著小男孩臟兮兮的臉,小男孩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見有人后,緊張的往后直退,后背再次重重的撞上的石墻,他忍不住又吐出了一口鮮血,身體縮在墻角,睜大神情驚恐的看著梵若。
梵若心里有些失望,眸色居然是墨色的,但她并沒有打算就此放棄。
一只玉手輕輕撫上了小男孩的雙眼,不顧小男孩強烈的抵觸,另一只玉手緊緊扣住他瘦弱的雙手,一條腿壓住膝蓋。
半晌,她松開了手。
沒有任何術法,是真的墨色眸子,還有,這個小孩,是個啞巴。
梵若將他抱了起來,聲音盡量放輕道:“姐姐帶你走。”
一個瞬移,人已然到了包房。
小男孩雖然沒有劇烈的動彈,但眼神依舊驚恐緊張的盯著梵若。
梵若將他放在椅子上坐下,說:“餓了吧,吃點東西?!?/p>
小男孩看著一桌子豐盛的菜肴,吞了吞口水,并沒有動。
“別怕,姐姐會保護你?!?/p>
不是我不會傷害你,而是,我會保護你。
小男孩看了她許久,這才顫顫巍巍的伸出臟兮兮的小手,往盤子里的一只烤全雞伸去。
“等會?!?/p>
梵若拿出一張濕手帕,將他的兩只小手拿了過來,輕輕替他擦拭。
“好了,可以吃了。”
看著那雙白嫩的小手,梵若很是滿意。
又吩咐小二打了些熱水進來,待小男孩吃了兩只雞腿后,她將他扔進了浴桶里。
看著他貪戀的眼神,梵若好笑道:“吃飽了洗澡對身體不好,洗完了再吃?!?/p>
小男孩這才收回視線,看著自己的小身體。
“你不會洗澡?”
小男孩懵懵的看著她,不明所以。
梵若頓時覺得腦殼痛,該不會又啞又傻吧。
罷了,她卷起衣袖,走了過去。
隨意脫了衣服,看了一下他的胸口,九焱的胸口處,有一顆極小的紅色朱砂痣,而這個銀發小孩子,并沒有。
將所有衣服褪下之后,梵若心里震驚不已!
看著孩子身上嶙峋的傷口,新舊交錯,有鞭傷,有燙傷,有棍傷,有的地方還有濃水,渾身上下,除了一張臉,幾乎都是傷口。
梵若心痛,立即將孩子從水里抱了起來。
“痛不痛?”她輕聲問道。
孩子看著她,搖了搖頭。
梵若搖了咬了咬唇,不再說話。
自己何時變得如此狠心了,看著一個孩子被人踢飛,竟然無動于衷,明知他受了重傷,還不立即施以援手,任憑他跌跌撞撞,舊傷撕裂,新傷更重。
他長了一頭銀發又不是他的錯,他有一雙墨眸又不是他的錯,他沒有朱砂痣又不是他的錯,他只是一個孩子啊。
梵若抱著光禿禿的孩子,連續施了幾個清潔術,才將孩子的身子清理干凈。
又喂他吃了一顆療傷的丹藥,他很乖,梵若對他做什么,他就乖乖的照做,絲毫沒有了先前那翻強烈的敵意,也沒有發覺梵若方才對他的那般惡意。
孩子果然是孩子,對他好一點,他便忘記你對他先前所有的壞。
施法替他治療好了身上的傷口,當場做了一件月白色的小衣服,給他穿上,看他這樣子,估摸著只有五歲。
梵若替他整理好了一切后,突然笑了起來。
看著他那張黑乎乎的臟臉,梵若忍俊不禁。
只記得清理身子了,倒是忘記清理臉了。
一個清潔術又打了過去。
梵若怔住了。
她抱住小孩子的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小孩子懵懂的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看著她,口水流到了她的手上。
梵若回神,將他放到地上,說:“去吃吧?!?/p>
小男孩得到允許,立即跑了過去,接著吃那個還沒吃完的烤全雞。
梵若心中苦笑:“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卻不是他,是個傻子,又啞又傻,沒有銀眸,沒有朱砂。”
“小九?!?/p>
小男孩沒有反應。
梵若走過去,用手捏了捏他有些肉肉的小臉,說道:“從今以后,你叫小九,小九沒有家人,以后就跟著姐姐好不好?”
小男孩口水哈喇流到了桌子上,點了點頭。
梵若收回視線,拿起另一壇醉天,直接往口里猛灌。
一口氣喝完一整瓶,她覺得腦子疼的厲害。
迷糊從懷里摸出簪子,淚水無聲滴落到了簪子之上。
“九焱,你在哪里?我在哪里?為什么會這樣?”
沒有人會回復她,她知道的,她突然很想將這木簪子折了,又怕真折了,九焱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于是只能紅著眼睛惡狠狠的盯著簪子看。
一雙冰涼的小手撫摸上了她的臉,替她笨拙擦掉淚水。
一雙墨色的大眸閃亮且無辜。
梵若撫掉他的小手,徑直走到窗邊的軟榻上躺下。
“小九,姐姐有些困了,先睡會,你自己慢慢吃?!?/p>
說著,人就沒有了動靜。
小九睜著大眼看了一會,從床邊拖來了一張薄被子,笨笨的替她蓋上,至始至終,梵若連眼皮動都沒有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