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加鞭行至一天,天色微微暗淡,二人來到了一處荒山腳下。
西澤道:“這是盲山,商洛與遂寧交界處,人煙稀少,卻土匪橫生。”
梵若下了馬,又將小九抱下,輕聲問道:“小九,餓不餓?要不要喝點水?”
小九拉著她的衣袖,睜大眼睛抬頭看著她,口水哈喇又要流下。
梵若趕緊從儲物袋里取出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羹,拉著他耐心的坐到一邊,一勺一勺的喂給他吃。
西澤:“……”
梵若道:“他現在正在長身體,要補充營養。”
西澤也坐了下來,從懷里拿出一些干糧補充體力。
不遠處的山林中傳來一針窸窣的聲音。
梵若微微皺眉,西澤收起了干糧,手指逐漸撫上腰間的佩劍。
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及近,梵若捋了捋額間的頭發,冷哼一聲:“螻蟻。”
一群膘肥體壯的大漢從草叢里兇神惡煞的走了出來,肩上扛著一把大的過分的砍刀,臉上怒氣沖天,唾沫橫飛道:“你這小丫頭片子說什么大言不慚!今天我們兄弟幾個就讓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螻蟻!兄弟們,給她點教訓!”
小九受到驚嚇,小臉閃現了一絲驚恐,伸手拉著梵若的衣袖。
“小九莫怕,姐姐在這里,他們傷不到你。”
小九目不轉睛看著她搖了搖頭,不顧梵若的拉扯,小短腿跑到她的身前,打開雙手,緊緊的將梵若護在身后。
手里的蛋羹陡然掉落,青瓷碗碎裂在小石頭上的聲音格外清脆,毫無保留的全部扣入了她的心弦。
西澤不再猶豫,抽出佩劍就沖了過去。
剛才那個說話的大漢突破障礙,得空溜到梵若這邊,提著大砍刀毫不猶豫的沖著一個五歲的小孩砍了下來。
小九執拗的不肯讓開,目光倔強的看著大漢,無所畏懼。
梵若怔住,那樣的目光……
“梵梵!小心!”
大刀下來,梵若趕緊蹲下身子將小九一把摟入懷里,稍微側了個身,肩上的衣服被劃破,有殷紅的液體從那破損的衣料處流出。
大漢見一刀不成,趕緊補來第二刀,梵若思緒因為肩上的疼痛全部被拉回,豈會讓他稱心如意。
兩根手指輕而易舉的就將大刀夾住。
半蹲在地上,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夾住大刀。
目光冷漠,“你敢傷他?”
大漢試圖抽回大刀,卻是動彈不得。
“錚!”的一聲,大刀被折斷成了兩節。
大漢驚恐的往后退了幾步。
下一秒,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胸前血流如注。
梵若下意識的想要用手捂住小九的眼睛,這種血腥的場面,小孩子還是少看的好。
小九側身躲過她的手,轉身面對著她,神情依舊緊張害怕。
顫顫巍巍的伸出小手輕輕碰了碰她右肩上的傷口處,看到梵若微微皺眉,趕緊又把手收了回來,大眼里突然洶涌如泉,大滴大滴的淚水使勁的往地上砸去,濺起一朵豆大的淚花,很快被大地吸收了進去。
他是在擔心自己?
梵若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看著還在流血的傷口,微微垂眸,嘆息一聲。
自愈的能力也沒有了吧。
“小九,別哭,姐姐沒事,不疼,你再哭,我可真是要疼了。”
這話非常管用,小九立即收起了眼淚,一副我見猶憐的表情看著梵若。
看著西澤那邊已經被放倒了一大片的土匪們,梵若趕緊從儲物袋里取出紗布,將自己肩上的衣物退下,露出了雪白嬌嫩的一片春光。
西澤感覺到她這邊有些晃眼的光芒,想趕緊轉個身打斗,轉念一想,自己背對著她了,這余下的幾個土匪不就正對她了,索性就這樣,快點解決掉他們才是。
梵若一邊包扎,一邊笑道:“小九,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別?你這樣直勾勾的看著姐姐,不是正人君子哦。”
小九:“哦。”
梵若:“……!”
終于是舍得說話了,卻是這樣的反應,想逗弄他一番,自己倒是哭笑不得。
包扎完后,西澤終于處理完了最后一個土匪,走過來趕緊問道:“梵梵,你怎么樣了?”
“不礙事,我們趕緊上山吧,天都黑了。”
西澤凝眉道:“這山上土匪眾多,你我二人恐怕對抗不足,不如我們想些別的辦法吧。”
梵若淡淡道:“夠了。”
她繼續道:“大不了,屠山便是。”
梵若召喚出般若劍,看了看金光暗淡的劍身,有隱隱血紅之氣。
抱起小九,道:“走吧,上山。”
“梵梵……”
看著她的背影,西澤抿唇結語,他隱約覺得,最近幾日,梵若身上殺伐之氣有些過重了,要么不下手,一下手就狠絕人命。
這不是一個好勢頭。
她那護著的孩子,總覺得不是正常的孩童。
銀發銀眸,怎么看,都像個妖孽。
偏生的還有點癡傻。
西澤嘆了口氣,趕緊跟上。
二人趁著夜色躥入了山頂,山頂果然有一處大寨子,里面燈火通明,熱鬧非凡,似乎在舉辦一場勝利的盛宴。
門口上寫著‘旋風寨’三字,此時的門口竟然一個守門人都沒有。
想必是昨日收獲頗豐,今日慶祝,整個寨子都松懈了下來。
“我們分開行動,盡量不要打草驚……”
“嘭!”的一聲。
西澤話還沒有說完,梵若一腳就踹開了寨子的大門。
圍著篝火吵鬧的土匪們立即安靜了下來,全部轉頭看著大門口。
只見一紅衣美艷少女肩上扛著一把金色的長劍,手里牽著一個白衣銀發的小孩,身后還跟著一個俊秀書生模樣的男子。
“小姑娘,這可是旋風寨,可不是來玩過家家的地方。”
一個土匪說道,其他土匪也跟著他一起站了起來,摩拳擦掌的向梵若走來。
梵若淡漠道:“我自然不是來玩過家家的,我是來送你們上路的。”
一道金光劃過西澤的視線,他再度睜開眼睛時,地面躺倒了一片,濃厚的血腥味絲毫不比何家差幾分。
剛剛還摩拳擦掌的土匪們一瞬之間全部被一劍封喉,連呼喊都沒來得及。
瞪大的雙眼滿是難以置信與不甘。
“哼,血債血償。西澤,小九交給你了,我去找余孽。”
“梵梵!”
西澤還是沒能喊住她,眼睜睜的看著她向著寨子后面飛去。
小九想要跟上,一時著急步子沒有打開,整個身子直接摔倒在了地上,西澤見狀,趕緊過去將他一把抱了起來。
不再猶豫,飛身迅速趕去寨子后面。
僅僅兩分鐘的時間,梵若所到之處皆是溫熱的尸體,血流成河。
西澤越看心里越驚,現在的梵若簡直就像是地獄爬出的修羅。
“你是誰?”一道清脆的女生從后面傳出。
熟悉的嗓音讓西澤心頭一震,猛的向后面飛去。
“梵梵!住手!她是何家大小姐!”
梵若的舉起劍的手陡然停留在女子頭頂半公分處,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她轉過了頭去。
“錚!”西澤手中的劍掉落在地。
看著眼前白發血瞳的少女,他怔住了。
小九看到梵若,一點都沒有因為她現在的樣子而害怕,立即跑了過去。
“小九,別過去!當心!”西澤急聲道。
奈何小九并不聽他的,執意跑了過去,在梵若呆滯的目光下,徑自牽起她的手輕輕搖了搖,大眼無辜的看著她,似乎還有一絲絲的擔心。
西澤見狀,趕緊過去,將何家大小姐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惜兒,你怎么樣?”
何惜驚魂未定,看到眼前心愛之人,內心極大的委屈涌上心頭,眼里酸澀不已,卻并沒有流下一滴傷心,她道:“我沒有事,這是你朋友吧,她可能有事,方才還是正常人模樣與我交談了一番,殺了幾個土匪后,突然就變得這副模樣,目不識人,像是丟了魂一樣。”
小九用力扯了扯梵若的衣袖,稚嫩的聲音小聲卻無比清晰的喊道:“梵兒。”
梵若的身子一震,目光可見的速度恢復了原先的模樣,她忽而蹲下身子,看著小九,問道:“小九,你剛喚我什么?”
小九看著她的眼睛,呆呆道:“梵兒。”
梵若抿唇不語,明明是一副極其癡傻的模樣,她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樣子。
她冷笑一聲,站起了身子,看著不遠處的二人,道:“何姑娘,剛才的事,抱歉。”
何惜走了過來,輕輕搖了搖頭,“是惜兒要感謝姑娘救命之恩才是,若是姑娘再晚來一步,惜兒定是清白不保,只是不知姑娘,身體可還好?”
梵若笑道:“我能有何事,你方才說你弟弟何憐在哪里?”
何惜:“幾個時辰前,幾名土匪將他帶走了,我并不知道憐兒在哪里。”
梵若思索片刻道:“西澤,我不與你們同路了,余下的路我已經調查清楚了,中途我會幫你調查何姑娘弟弟之事,就此告辭吧。”
西澤趕緊道:“梵梵,你確定還要帶著那孩子一起?”
梵若微微蹙眉道:“怎么呢?”
西澤道:“無事,只是覺得這孩子怪異的很,這銀發銀眸,看上去并非人類,既然他如此依賴你,也許是我多了心。”
梵若心里猛的一顫,目不斜視,一字一句問道:“銀發銀眸?”
西澤不解何意,點了點頭。
梵若又看向何惜,繼續道:“小九,銀發銀眸?”
何惜:“嗯。”
梵若十指微縮,用力閉緊了眼睛。
良久,她驀然睜開,血瞳一覽無遺。
她緩緩低下頭,剛好與小九目光相視,身子抑制不住的顫抖。
“我還有事,告辭。”
梵若扔下一句話,抱起小九就飛身而走,速度快得瞬間不見了人影。
西澤心里微微嘆了口氣,自己弱小,并幫不上她什么忙。
在他心中,在長澤救起她的時候,他就知道她并不是人類,她太特別了,時而沉穩如佛,時而狠絕如魔,她就像一個深潭,任憑你怎么向下游去,都無法統攬全貌。
良久。
“對不起。”他道。
何惜看著他,沒有說說話。
他繼續道:“那晚我若是帶走了你,你也不會遭此罪。”
何惜冷笑一聲道:“何家會發生這樣的事也是報應,我那個爹這些年做的那些骯臟齷齪之事是他罪有應得。”
西澤看著她堅毅的目光有些失神。
“阿澤,何家怎么樣與我無關,與憐兒無關,我們并不在乎,這世上,我僅有的親人從來都只有憐兒一人。何惜,何憐,為何惜之,為何憐之。從我們一出生,何家便把我們當做了利益的籌碼,表面看上去風光無限,實則跌落塵埃。我現在,只想找到憐兒。”
西澤看著眼前的女子,仿佛自己從未真正的認識過她,似乎以前那般嬌弱的姿態頃刻間轟然崩塌。這才是真實的她,敢愛敢恨,堅毅果然。
他道:“好,我與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