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晨，當第一縷陽光開始曬到宿舍的時候，廠區里面就開始熱鬧起來了。職員宿舍是前面一棟，樓底下就是食堂，員工宿舍在后面一棟。住宿舍的都是單身漢了，并沒有夫妻房。小情侶、小夫妻或者不喜歡員工宿舍人多的一般都在附近租房住了。由于地處偏遠，大多數是旁邊的工廠員工租住，房租并不高。租房一樓往往是一排排門面了。樓與樓層這間相隔很近，對面晾的衣服甚至可以一伸手就取過來。門面里面，常見的就是理發店、網吧、桌球店，偶爾角落里還可以看到幾臺投幣游戲機。餐館生意好的一如既往，可以開很多年。新開的餐館，大多不長久，倒了一波又一波。一到早餐的時候，工廠側門外就多了幾個賣早點的攤販了，食堂里也有早點的，看怎么方便怎么弄了。

生產部門一般需要提前10分鐘上班，一線管理人員要比員工早到，著手生產前的準備工作。7：30開始，陸陸續續的有就有人出現了。7：40開始就是高潮，從側門進來的人流和從宿舍里匯聚的人流匯聚到一起，往生產區那邊涌動。工廠沒有特權的，除老板和事業部總經理外，都是準時到達辦公室。8點鐘一過，偶爾能看到一兩個急匆匆的人了。要么就是悠閑的走的，多半是調休的人了。8：00整，生產部門開班例會，總結昨天的產能和產線異常，布置當天的產品類型、產能目標和注意事項。8：10，職能部門開早會，學習《弟子規》，傳達當日重要事項。樓層早會后，營銷部門召開部門早會。職能部門就散了，回到崗位上開始一天的工作。

何文也在這上班的人潮當中，手里拿著一塊黑米糕，放嘴里一咬，頓時腦袋里“嗡……”，感覺牙齒都要掉下來了，眼淚立馬從眼眶里滾了出來。那個痛，用言語根本無法形容。

“噫，何文，你怎么偏著頭走路？”吳飛騎了單車從何文身邊經過，天天騎單車皮膚曬得黝黑，倒顯得牙齒很白了。

“牙痛。”

“有這么厲害？”

“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這話你聽說過沒？”

“哈哈哈哈。”居然還笑得出來，何文心想。

一個月前牙齒松動、痛，不能咬東西，那時候何文就想去治一下。在網上搜了一些資料，查了兩家口碑比較好，然后團購了一張洗牙券，先感受一下服務探探底再說。洗牙過程倒是很順利，護士MM也挺順眼的，就是洗完牙發現下巴合不起來了。奶奶的，臉丟大了。護士MM嚇得花容失色：“怎么辦？怎么辦？他的下巴合不攏了！”從外面跑過來一下男醫生，二話沒說從旁邊扯下衛生紙放到何文嘴里面，右手從嘴巴里面按住，左手托住下巴，一拉一合，就恢復了。何文吐了口和著黃色渣渣的血水，漱了口就走了。邊走邊在想：環境設施倒是不錯，服務態度也一般，就是合下巴，用什么不好要用衛生紙呢？滿口的味，這家PASS掉了。第二家在富春東方大廈17樓，網上口碑很好，服務很好。果不其然，裝修很溫馨，前臺的引導也很專業，不過就是價格有點小貴。

過兩天癥狀竟然自行緩解了。何文也沒閑著，一直在搜索這個方面的資料：根管治療、烤瓷牙、種植牙，以及烤瓷牙的各種材質區別。看看到一篇帖子里面說大醫院的牙科都是交給實習醫生來搞定了，靠患者來當小白鼠提升技術，想想都后怕。想想童年配眼鏡帶來的傷害，醫院是不能去了，收費貴、態度差。抱著僥幸心理：說不定就好了呢。直到上周末部門去吃燒烤，咬一口雞腿差點把牙齒給崩下來……

一整天，何文要么是左手托著左臉，要么就是偏著頭，痛得頭都暈了；連吃飯都困難。想想這樣下去，要被餓死。急急忙忙請了假，直奔車公廟。烤瓷牙，一般都可以管很多年。要是整不好，弄個口臭，或者要拔下來重新嵌上去，自己痛苦不說還費錢，搞不好原有的牙床都要拔掉，連累旁邊的兩顆牙。按照現在的通貨膨脹水平，這里雖然價格是其他地方的幾倍，長久來看是賺的。

“您好！”

“我牙疼，來做烤瓷牙。”

只看前臺按了一下通話器：“呂醫生，您有客人了。”

“請您隨我來。”前臺MM帶著何文到了第三間診療室，進門發現是一位美女醫生，看樣子蠻溫柔的。

“您好，是哪顆牙疼？”美女醫生問。

“左邊下面的這顆牙齒。”

“噢，我看看。”呂醫生檢查了下牙齒，“你這個多久了？”

“大概有一個月了，這兩天嚴重了。”

“挺嚴重的。”

“是要鑲牙不？是不是鎳鉻合金的要好些？”

“你還知道的蠻多嘛。”

“嗯，網上搜了一些資料。所以沒去醫院直接到這邊來了，看到這邊口碑挺好的。”

“牙科主要靠口碑了。你這個要先做根管治療。”

“根管治療？”

“嗯，就是把蛀牙的牙冠削掉，把根管的神經燒死，然后在原牙的牙床上鑲烤瓷牙。”

“這樣子啊。那我這顆牙要拔掉不？看上去很松了，我昨天試了一下沒拔出來。”

“我盡量吧。看看能不能保住。能不拔就最好不要拔。你的這顆牙發炎很嚴重，要先消炎，然后才能進行根管治療。大概要一個月吧。”

“要這么久的時間？”

“對啊，你這個要嚴重一些。你的這顆牙是大牙，里面有四個根管，相對來說要貴一些。整個差不多3000吧。”

“只要弄好了，貴一點沒關系。”

“這個你可以放心了。那先去交費吧。”

前臺MM進來把何文領了出去，刷卡交了費。給了何文一個鼓鼓的信封，里面有診療卡、收費項目明細、治療的詳細說明和注意事項，這個還比較貼心。

“今天先給你洗一下牙，消一下炎。”

“想起來了，我這下巴張開了，就自己合不上來。這個毛病嚴重不？”

“呵呵，這個放心了，目前不會有問題的。不過老了會掉下巴。”

“啊，掉下巴？”何文一聽這里，心里不是滋味。家里人咒人，不是咒人家會掉下巴不。

“嗯，既然開始洗了那就順便把其他的也洗了吧。”呂醫生自言自語。

“好了，這個消炎藥回去要按時吃，周二、周四過來復診一下。”

“我平常要上班呢？”

“噢，那我把你排到晚上過來吧。19：00前到這里。”

“好的。我一下班就趕過來，19：00前沒有問題的。”

“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問題可以隨時打電話問我。”

“好的，謝謝醫生。”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何文依舊是側著頭走路，一整天頭昏昏的。吃飯不用咬的，只用右邊喝點湯，吃點流食。好在松動的牙齒慢慢的開始緊了。

“好的，恢復的不錯。你的這顆牙齒總算是保住了。”

聽到呂醫生這樣說，何文松了一口氣。要是擱醫院，估計早就拔了吧。

“接下來要進行根管治療了，把神經燒死然后封藥。會有點疼，你要忍一下。麻藥從牙齒周邊打進去，5分鐘以后起效了。做完根管治療，麻藥藥效過了以后會疼。”

何文躺在治療床上，張大嘴巴。呂醫生拿著器械開始忙活起來。右手鉆頭一邊鉆牙齒一邊出水沖洗，左手拿槍把水和渣渣吸出去，避免吞到肚子里。有點像工廠的水磨床吧，像是在嘴巴里進行一項基建工程。

“你平常吃東西會很敏感吧，牙齒里缺了很大的一塊，牙齦神經都外露了。現在進行第一個根管的治療。不錯嘛，蠻勇敢的。”呂醫生一邊做手術一般自言自語，偶爾還哼著歌。何文感覺有根針在往牙齒里鉆，一開始只有知覺，慢慢的有刺痛感，再往里，這種從骨頭里鉆出來的疼感，何文全身肌肉一緊，整個人都顫了一下，緊了一下拳頭。這個動作被呂醫生感覺到了。

“疼吧。根管治療是這樣的，要深入一些，把神經全部燒死。如果做的不到位，以后做完烤瓷牙，牙齒還會疼的，那時候就不好辦了。現在忍著一點，以后就好了。”

想想為了以后著想，也就忍了吧。

“做完了，等下麻藥勁過了以后，會有點疼。周六過來復診就好了。”

何文從診所回來，到了大浪服裝基地，已經是晚上9點多。百麗的工廠也在那邊，經常路過那邊，還去參加過面試。大浪的中心，把廠房改成了商業區。人流密集，烤魚味道不錯，陳勝以前在那邊上過班，帶部門里的人去聚過兩次餐。從終點站下了車，在昏黃的燈光下走了一段距離，在路邊攤點了碗粉，牙開始疼起來，吃了幾口索然無味。搭了摩的，快到高架橋的時候看到發生過一場車禍。摩托車遠遠的倒在了橋墩前，人在摩托十多米的地方，被白布蓋住了。露出了牛仔褲的一截來，還有腳上穿的涼鞋。過了十多米才猛然想起來，那個人應該身亡了，要不然不會用白布蓋住臉，生命總是很脆弱。